裙頭上方露出一點惹人遐思的溝壑,蘇傾覺得衣服快要掉下來了,手指捏著裙頭悄悄往上拉了拉。
化妝師跟她臉貼著臉上眼妝,口罩上眼睛彎彎的:“呀,你面板真好,給你化個漂亮的。”
蘇傾不敢睜眼睛,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辛苦你了。”
工作人員把一切準備妥當,蘇傾小心地走到佈景裡,道具是一隻小砂鍋,她端著砂鍋的兩個把手,手心冒汗。
大家聚集在外面看熱鬧,秦淮拿著劇本跟在她後面:“你從外面走進來,問他‘殿下,放在哪裡’,他說‘依你’,等他說完你走過去,給他放在桌子上,然後從櫃子地下取兩隻碗擺好,彎腰從剛才那個門退下去就可以。整個過程你低頭,不要看他。”
蘇傾點了一下頭,抬起那雙烏黑的認真的眼睛:“導演,砂鍋裡裝的是什麼?”
秦淮愣了一下:“是藥。”
蘇傾垂眼看著砂鍋把手:“那要趁熱的,得拿兩塊布墊著。”
秦淮一拍腦門:“快快,道具組。”
棉布放在了桌子上,顧懷喻走到蘇傾身邊,掀開砂鍋蓋,把手上的礦泉水扭開倒了多半鍋。
“試試看端得動麼。”
蘇傾雙手端起來,手臂比剛才又繃緊些:“還可以。”
她抬眼,化妝師替她上了淺粉色眼妝,在漂亮的眼尾處著一點嫣紅顏色,使得雙眼睛美豔無雙,像一張瑰麗的畫。
顧懷喻看了看她:“過來點。”
蘇傾靠過去,顧懷喻拿紙巾沾了點水,低頭給她把眼妝擦掉了。
化妝師在底下跳腳:“顧老師!”
顧懷喻置若罔聞,秦淮笑罵:“該擦,化太濃了,又不是妖妃。”
“扯淡!我給別的宮女也這樣化的。”
“好好,我不懂你們女孩化妝。“秦淮揚聲,正色,“抓緊時間準備好,開拍了。”
懷蓮初次見小艾,是在獵場的溪邊,小艾十四歲,一個人坐在石頭邊挽起裙襬,一雙雪白的腳丫浸在水裡,踢著水花玩兒。
他從林中策馬而過,無數高聳的細水杉變成黑色的格柵,將這個亮的發光的畫面切成無數幀,飛快地掠過。
懷蓮調轉馬頭回來,在她背後無聲地看。女孩的腳,怎麼能這麼白。
小艾是無數宮女中普通的一個。但因為這次秘密的偶遇,無數普通的宮女裡,有一個不再普通。
小艾溫柔,天真,如果仔細觀察一個人的一舉一動,懷著秘密的情愫陪著她長大,很容易在心裡留下一道刻痕。
懷蓮當時沒說,也就永不能說。小艾二十四歲,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讓離宮主人遠遠調離。
今天陰差陽錯,她來當值,細細的胳膊吃力地端著砂鍋,邁入懷蓮的寢宮。
秦淮沒有跟蘇傾說太多,她沒有經驗,只能先試一試鏡頭,有問題他再指出。
他盯著監視器,竟然意外地發現,這兩個人之間的氣場異常和諧。懷蓮坐在塌上,小艾低眉順目,兩人沒有對視,卻彷彿有暗流湧動。
他背後的人似乎也感覺到這一點,四周慢慢安靜下來。
“殿下,放在哪裡?”
蘇傾不怯鏡頭,一雙眼低著,密密的睫毛垂下,聲音柔柔的,語氣恭敬。
懷蓮不應聲,好半天才說:“隨便。”
顧懷喻改詞了。
跟那句“依你”比起來,這句“隨便”乾乾的,帶著冷淡的刺,一點兒可能的曖昧都被掐滅。
秦淮並沒有喊停,似乎在沉思。
小艾安靜地走進來,隨和地把砂鍋放在桌上,蹲下從櫃子裡取出了碗,淺色碎花衣衫下脖頸白而修長,是平凡人家田園之樂,溫婉妻子,賢淑母親。
懷蓮默然望著她的背影,那道目光代替他從背後擁抱她,含著被碾碎的憧憬和希冀。
小艾起身從他面前擦肩而過,因為他一直不作聲,側頭瞧了他一眼,帶著無聲的擔憂。
秦淮擰眉,蘇傾怎麼也把導演的囑咐忘了。
跟他一起看監視器的人都很好奇。懷蓮在女皇面前的溫柔魅力已無懈可擊,與小艾對視時,會露出什麼樣深重的愛意?
“大膽。”懷蓮啟唇,驚碎了所有人的猜測,他輕輕別過臉,冷淡地避過了她的目光。
小艾急忙一福,躬身退下。她走了。
懷蓮的臉朝著窗子,眼底空蕩蕩的,窗欞交叉的黑色影子是一座十字架,困在他蒼白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