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沒辦法探索水尾小姐的腳步了。我無力地循著來路離開。
我對“那個男人”滿懷憤怒。
他要是先出個聲,我會把“真奈美號”丟了就跑嗎?當然更不會像現在這樣,胸口幾乎要被那別離的傷悲給扯裂一般。
我一定要懲罰他!
我喃喃自語,一邊祈禱著希望飾磨能夠儘快查明他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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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的好幾天,飾磨都失去聯絡。
他說要在法學部裡進行秘密調查,但是到底有沒有調查我不知道。原本我應該要把他當成一名偵探,然後像那些情節驚悚的推理連續劇一樣,讓他把整個故事給推展開來。不過,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的事,當然也寫不出來。
現在的我,跟大學處於絕緣狀態,所以我沒辦法大白天就進學校裡去。雖然我很喜歡校園北區銀杏林的紅葉,但今年秋天一次也沒去看過,我並不覺得孤獨。如果半調子地去與外界接觸,肯定會被孤獨感所困擾。只要不存有一開始就想去接觸的心,自然就不會嚐到孤獨的滋味。就我的立場而言,我對大學可說是無所求,但大學方面似乎不能說是對我無所求。雖然我覺得比起專程寄催繳信來催繳還沒有給付的學費,大學應該可以更激烈一點向我要求些什麼,不過這也不成,如果露出那麼想要的表情應該會被人當成傻瓜吧!我只能無可奈何地把學費交到京都信用金庫去,而大學自然是理所當然收下了,理所當然啊!
我的生活大概就是到東大路通的壽司店打工、在公寓裡讀書與思考,或是到附近的二手書店繞一繞,幾乎全是由這三個點所構成。再適當加入與朋友聚會、研究水尾小姐、去錄影帶店等等,整個日常生活便宣告完成。
若要說在平坦順利的每一日當中,我能夠窺得什麼稱不上是了不起,但還能算得上是人生奧秘、層次高尚的經驗,那其實與什麼深奧的東西一點關係都沒有。現在的年輕人,只會死命依賴著現代文明過活,雖然,我也跟這些年輕人一樣過著這種日子,卻往往還要擺出“我是被選中之人”的臭架子。不過這些被選中的人,往往都會恍惚不安,但在我的日常生活當中,則完全不存有這些東西。如果你問我有什麼根據讓我相信我就是“被選中的人”,我可以告訴你好幾個答案。但是,我也相信在某個陰暗潮溼、令人毛骨悚然、誰都不想多看一眼的黑暗中,還有尚未見世的寶物沉睡於其中。我相信有的。
所謂的日常生活,沒有什麼簡單過過就算了的。真正的豐功偉業,盡皆是秘密完成於與戲劇性的日常生活無緣的所在。雖然很遺憾,我沒辦法在這裡寫明那是什麼,不過,身為一個要在世界上留下痕跡的人類,我只想要平靜地過日子,以保持我思緒的平穩。只要放著我不管就好。只要在我有一點寂寞的時候,稍微關照我一下就好。
不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希望得到關照的時候,得不到關照,希望大家可以放著我不管,偏偏又有人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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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把自己關在公寓裡默默思索時,各種擾亂卻源源不絕相偕來襲。NHK的收費人員、傳教士、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問卷調查,簡直就像宿命般頻頻出現在我的公寓中。就我而言,最令我煩惱的,大概是那個姓湯島的傢伙來訪。
他是我在社團裡低我兩屆的學弟,也就是說,他跟水尾小姐同年。他的體格很瘦弱,風一吹就會被吹跑,任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是一個怎麼看都像是幽靈的人。
在我退出社團時,我揹負了一陣子的債務——是社團借我的。而我不但不出現在例會當中,甚至因為種種緣故,暫時沒辦法還錢。那個時候,就是擔任會計的湯島親自來到我的公寓,我再也逃不掉,才乖乖把借款還清。
但是,在那之後,湯島卻常常來找我。
他似乎不認為我把錢給結清了,雖然我明明就已經把錢還掉,但是他似乎發生了什麼根本上的誤解,就算是我跟他如此這般宣告,湯島仍是笑得雲山霧繞般神秘,“不,那是你算錯了。”他只這麼說,其他什麼卻不講清楚。我試著跟社團談湯島的事,學弟學妹卻告訴我“湯島已經沒來社團了”。
聽他們說,他從升上大三的那個初夏開始,就愈發像個幽靈,連人在不在都沒人曉得。在這樣的情形下,等到他的朋友們終於察覺這傢伙不見人影,也早就不曉得他是生是死。其實沒辦法跟湯島取得聯絡,他們也很煩惱,要退出社團也有相關手續要處理,就這樣沒訊息,造成他們很大的困擾。
“他下次若過來,請學長一定要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