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問:“什麼時候?”他環繞著我纖細的腰,紫眸中展露出一抹痛意,卻不肯再說。我們正在僵持爭執,我遠遠看見鄭和帶著幾名內侍走過來,說道:“有人來了……”
他放開了我,抬頭問道:“什麼事?”鄭和不敢遲延,走近幾步回稟道:“昨日皇后靈柩歸長陵後,三小姐徑自去了城外的靜心庵,說從此不再回國公府了,有書信一封呈遞給皇上。”我立刻想起了皇后的“三妹”,這位“三小姐”一定是她。
他並不避忌我,接過書信,在我面前展開信箋,我看見那箋上字跡清秀,文意雋永,是一篇古文:“臣女徐妙錦生長華門,性甘淡泊。不羨禁苑深宮,鐘鳴鼎食,願去荒庵小院,青磬紅魚;不學園裡夭桃,邀人欣賞,願作山中小草,獨自枯榮。聽牆外秋蟲,人嫌悽切;睹窗前冷月,自覺清輝。臣女素耽寂靜,處此幽曠清寂之境,隔絕榮華富貴之場,心胸頗覺朗然。伏思陛下以萬乘之尊,宵旰勤勞,外有臺閣諸臣,袍笏躋蹌;內有六宮嬪御,粉黛如雲。臣女一弱女子耳:才不足以輔佐萬歲,德不足以母儀天下,願為世外閒人,不做繁華之想。前經面奏,陛下猶能憶之也,伏乞陛下俯允所求,並乞從此弗再以臣女為念,則尤為萬幸。人善夭桃穠李,我愛翠竹丹楓,從此貝葉蒲團,青燈古佛,長參寂靜,了此餘生。臣女前曾荷沐聖恩,萬千眷注。伏肯再哀而憐之,以全臣女之志願,則不勝銜感待命之至。”書信中隱約之意,徐妙錦與他之間似乎曾經有過一段情緣,如今卻不再眷戀他,於是借皇后薨逝之機,遁入空門了卻前情。他看完那封書信,默然良久,問道:“你們還聽說了什麼?”
一名小內侍答道:“奴才聽見宮內外有流言傳說,皇上有意迎娶三小姐為繼後……”他劍眉一挑,怒斥道:“朕的家事,什麼時候輪到臣下來議論?是誰無事蜚短流長?”那小內侍嚇得面如土色,戰戰兢兢叩首道:“奴才不知宮內傳言來處,宮外朝廷大人們似乎是聽……信安伯張輔說的!”鄭和向前一步道:“皇上息怒。太子妃是張輔的妹妹,或許流言自東宮而來,亦未可知。”他似乎不想追究此事,對鄭和說道:“他們父親榮國公張玉追隨朕多年,忠心護朕殉國,幼子無知,不必深究了。給朕備馬,她既然已作抉擇,朕總該出宮見她一面。”我本想繼續追問,見他心情低落,話到嘴邊又忍了下去,不再與他爭執。宮中設有馬廄,內侍很快牽過一匹毛色鮮亮的褐色駿馬,他換過常服,披上一件銀狐披風,轉身對我說道:“你還記得錦兒嗎?”我茫然搖了搖頭。他拉著我躍上馬背,對鄭和等人說道:“你們不必跟來!”我急忙說道:“你和她敘舊,帶我去幹什麼?我不去!”他策馬衝出數重宮門,說道:“如果是敘舊,我何必帶你?獨自去不是更好!我只是不想讓你胡亂猜疑我。”
我靠在他懷中,說道:“你如果真的這麼在乎我的感覺,那你就告訴我真相。難道……難道你曾經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他簡短回答道:“你別亂猜,我告訴你,不如你自己慢慢想起來更好。”我們一路賓士出金陵城聚寶門,數里之外有座山丘,曲徑通幽,翠竹掩映,依稀可見一座小小的青色庵堂,門匾上書“靜心庵”三個大字,門旁木匾上寫著一副對聯:“天下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世外人,法無定法,然後知非法法之。”我們在庵堂門前下馬,他神色肅穆,輕輕叩響山門,一名小尼輕啟門扉,雙手合十,說道:“請問二位施主有何指教?”我對她說:“昨天可有一位徐妙錦姑娘來到寶剎嗎?我們是她的朋友,想見她一面。”那小尼抬頭看看朱棣和我,說道:“施主請稍候。”
不久,山門再次開啟,一名灰色緇衣女子閃身走了出來,雖然沒有落髮,全身上下早已沒有一絲公侯千金的富貴氣息。她看見我們並不驚訝,眸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也不看朱棣。朱棣走近她,說道:“錦兒,你可想清楚明白了?”徐妙錦神情堅定,語氣平緩答道:“信中所寫,句句都是我肺腑之言,你從此可以了卻一樁心事,也不必負疚於心。”他凝視著徐妙錦的緇衣,幽幽道:“我曾經答應你大姐照顧你,你何必這樣決絕?”徐妙錦看我一眼,說:“你對大姐的承諾,和我沒有半點關係。你的心事我早知道……中宮之位還是留給別人吧,我之所以忍到現在才了卻心願,是擔心大姐會因此內疚。我心意已決,你也不必勸我了。”說完了這句話,她輕輕轉身,向山門內走去,朱棣眼中隱隱透出蒼涼的痛色,喚道:“錦兒,你恨我嗎?”她似乎沒有聽見,山門合上之際,我們才聽見她輕聲道:“入此山門,無愛無恨,施主請回吧。”朱棣肅然站立在竹林中,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