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薨逝暫時擱置下來。
天氣逐漸入冬,晚間我坐在窗下,手握一枝羊毫筆,看著宣紙上剛寫下的字,迷茫了好一陣,我的腦海中偶爾會有靈光一閃,隱約回憶起一些詞彙和情景碎片。我暗自留心,將想起的東西都在一張大宣紙上紀錄下來,那張宣紙上很快就被我記滿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例如皇宮裡的一些地名,“映柳閣”、“勤政殿”、“奉先殿”等等,荷兒告訴我,勤政殿就是“金鑾殿”,是皇帝上早朝與群臣討論政務的地方。相信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想起以前所發生的事情。殿外傳來荷兒的聲音:“奴婢參見皇上!”他身著素服,緩緩走進殿中,見我獨坐在燈下寫字,疲憊肅重的神情緩和了幾分,走近我道:“幾天沒來看你,你在做什麼?”我將宣紙藏起,說道:“沒做什麼!”他斜倚在長榻上,示意我過去,將我拉坐在他身旁,眼中帶著不捨之意道:“這幾天我實在太忙,改日我再送你出宮,讓鄭和他們和你一起前去蜀中照顧你。我雖然捨不得送你走,為了你的病,眼下不得不如此,等我把事情都處理妥當了,我就去蜀中接你回宮來。”我問他道:“蜀中是我的故鄉,我還有家人在那裡嗎?”他點頭道:“應該有。”
我瞪大眼睛看了看他:“什麼叫應該有?”他輕吻我的額頭,卻不回答我,說道:“今天晚上,我就在你這裡歇息了……”皇后薨逝至今他一直獨住,我故意假裝糊塗:“我才不管你在哪裡歇息!”他伸手輕輕劃過我的臉頰,貼近我耳邊說:“你不管,又不准我娶別人!你且說說看,身為妃嬪,該如何對待我?”我說:“當然是恪守后妃之德了!”他放下錦帳,目光直視著我,嘴角輕揚道:“后妃之德最要緊的一條,就是讓我回到宮裡來能夠開心一點,所以你一定要乖乖聽我的話。”
我躲避著他火熱注視的目光,微笑說道:“讓你開心還不容易嗎?我給你講個笑話吧。”他略覺詫異,漫不經心點了點頭。他本來對我很有“興致”,我講到第七個冷笑話的時候,他居然被吸引住了。我說:“一隻烏龜和一隻兔子賽跑,如果烏龜想贏,它該怎麼辦呢?”他皺眉說:“烏龜和兔子賽跑?兔子一定贏。”我說:“那不一定,烏龜會想辦法。”“什麼辦法?”我說:“給兔子吃藥,讓它拉肚子,或者在烏龜腳上安上彈簧,再給兔子腳上抹漿糊,實在不行,讓烏龜的雙胞胎弟弟等在終點站。”他想了想,肅然說道:“那烏龜該贏了。”我眨眨眼說:“它輸了。”“為什麼?”
他迷惑不解。“因為他們比賽誰跑得慢。”他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再講幾個給我聽聽看。”皇后逝世以來,我難得見到他這樣開心,然後我繼續給他講笑話,講到我自己迷糊著睡去。殿內的金漆自鳴鐘敲擊五下,我揉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喊道:“棣棣……”他揮一揮手,伺候他穿衣梳洗的小內侍們都退了下去,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曾經早起過一次,見過皇帝在金鑾殿中早朝的情景,但是那時候龍椅上的皇帝似乎不是他。他掀開錦帳摟住我,溫柔說道:“我上早朝去,你繼續睡吧,不用起這麼早。”
我靠在他懷裡,問道:“我想看看你上早朝的樣子……你能帶我去嗎?”他輕刮我的鼻尖,道:“又想胡鬧了?昨天晚上故意折騰我,半夜三更講笑話……”
想起昨晚的事情,我忍不住想笑,卻正視著他說:“我保證不胡鬧,只要遠遠看一眼就好,我……”他撫摸著我如雲的髮絲,滿眼都是寵溺和依順,說道:“好,我帶你去,不過你不許出聲。”我急忙點了點頭。勤政殿高大空曠、氣勢恢弘、金碧輝煌,御座設立在三重金階之上,每重金階都有九級,欄杆扶手上放置著三對金獅。禮樂之聲響起,他鬆開我的手,示意我在金漆雕龍屏風後躲藏好,然後穩穩邁步走向御座,值守的內侍大聲宣道:“皇上駕到!”殿中文武大臣身著統一的官服,俯拜於地,齊聲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和漢王分別站立在文臣武將兩列的前排,一個沉靜謙恭,一個神采奕奕,兩人面貌雖然相似,氣質卻迥異。司禮監上前一步,宣道:“平身!皇上有旨,眾臣奏事宜言簡意賅,切勿過於瑣碎,非關國計民生之大事,下朝後再啟奏監國太子。”早有一名文臣出列,叩首奏道:“臣戶部尚書夏原吉,為奉旨營建北京行宮之事啟奏聖上!”朱棣頭上冠冕的珠串微微搖動,說道:“事情辦得怎樣了?”夏原吉趕緊上前幾步,奏道:“臣將所需銀兩從國庫中劃撥出來,足夠使用了。燕王宮修繕工程已經全部完畢,臣正加緊審閱修改西宮建設圖紙,下月可以奠基動土。”
他欣然道:“北京西宮一切悉如金陵舊制,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