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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米步槍發射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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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說:“槍法還不錯。”

父親說地的話音沒落,又響了一槍。子彈打在天腳前的泥土裡,冒出了一股白煙。地一扶花機關,打了一梭子,就聽到有人在西邊的房頂上叫了一聲,然後滾得一片瓦響。

那是我的八叔,父親說。他也算是個神槍手。地的槍彈打光了,便吩咐我們去河北邊的墓地裡為他取子彈。

父親說那片墓地有一畝大小,裡邊生長著一些黑松樹。傳說裡邊有一條碗口粗的黑蛇。

他有些膽怯地看著天和地。地說:“你怕了嗎?”

父親點了點頭說。

地說:“我自己去吧。”

地大搖大擺地在石街上往北走,天帶著我們尾隨著。

父親說兩天前遭了酷刑的大奶奶還綁在柱子上,人已死了。

雖然沒有風,但墓地裡的松柏卻嘩嘩地響著,宛若潮水湧動。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涼意從天而降。地推倒一個石馬,顯出一個方方的石坑。石坑裡竟然是一堆金燦燦的子彈。地往槍裡壓了彈,槍裡壓飽了,胸前還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地拍拍布袋,說:“五百發。”

父親說少了瞎子馬竿戳地的“篤篤”聲,他心裡感到非常空虛。走回石橋時,夕陽把滿河的流水照得通紅。河水因有了顏色而顯得格外寬厚。那座與石橋連線著的大門樓子也顯出了幾分巍峨。父親說他看到大爺爺那顆頭顱被一陣旋風吹動著在橋頭上打轉兒,好像那頭是用紙殼糊成的。他還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屍臭。一群烏鴉從空中俯衝下來,呀呀地叫著,盤旋著覆蓋了大奶奶的屍體。一隻肥大的鷹在河上盤旋著,突然一斜翅膀俯衝下來,好像一道黑色的電光。老鷹抓著大爺爺的頭顱,艱難地、用力扇動著翅膀飛起來,那縷山羊鬍子在晚風中飄動。一陣槍響,一溜火光,老鷹和頭顱被打爛,垂直跌落在河水中,輕巧的羽毛隨即飄下。地哼了一聲,臉上佈滿笑容。父親說,他們站在橋中,望著那黑洞洞的大門,不由地發了愣。

就在那時候,門樓裡一陣吶喊,好久沒有關閉的兩扇大門,嘎嘎吱吱怪響著合攏了。緊接著就有幾道火舌從門樓上射下來,打得橋面一溜火星子。天和地幾個箭步就竄到大門外的死角里。父親他們也隨著跑過去。

二姑隨後就到(16)

這場戰鬥,是父親的十四位叔伯組織的,父親說他的父親我們的爺爺沒有參加。我們的爺爺就是被二姑奶奶咬了手指那位。父親說他不知道我們的爺爺跑到什麼地方避難去了。

天說:“舅舅們,開開大門,放我們進去吧。”

門裡嚷著:“野雜種,回去找你們的娘吧。”

話音甫停,又有石頭瓦塊從門樓上扔下來,有一塊枕頭大小的石頭擦著天的鼻尖滑下去,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

天舉起匣槍,對著門樓上掃射。地也用花機關槍打了幾梭子。上邊有人掛了彩,哭著跌下去。天和地帶著我們從土圍子上爬上去,看到有七八個男人正在街上奔跑。兄弟倆便用槍撩倒了他們。這其中有十一叔———痴子德強的爹,還有二伯———瞎子德重的爹。

父親說中秋節晚上,月亮又大又圓,白光灼灼,照耀得村莊幾乎沒了黑暗,即便在房子的陰影裡,也能看清手掌上的紋。

消滅叔伯們的戰鬥持續了好幾天。他們有的藏在枯井裡,有的鑽在草垛裡,但都被痴子德強發現了。他活脫脫是一條警犬。這裡一個,他指指枯井。天和地就命令啞巴搬著一盤石磨投下去。井裡傳上來沉悶的聲響,和十四叔的慘叫。他指指草垛,說,這裡還有一個。天和地便令父親去尋找煤油。父親從六嬸家提來一桶煤油,淋在草垛上。天點著一塊沾了油的棉絮,擲在草垛上,火焰迅速爬上草垛,數丈高的火苗子衝起來,一個遍體著火的人從火堆裡滾出來,滾了幾米遠,便停住不動。儘管人成焦炭,但父親還是辨認出了焦炭是他的三伯。

十六個叔伯中,只逃脫掉我的爺爺。我們的老爺爺藏在什麼地方逃脫了?父親好像沒聽到我們的詢問,繼續著他的麻木敘述。德強抽搐著鼻子把村子裡搜尋了三遍也沒找到。後來天說:“他是我們的親舅舅,放他一馬吧。”地說:“親舅舅更該死。”天說:“找不到只好罷休。”

中秋之夜,村子裡一片歡騰景象。父親說打穀場上點燃了一大堆松木,火光熊熊。四十八個以花卉命令的父親的堂姐妹們,全部集中在一起。她們中只有幾個年紀小的在小聲哭泣,大的卻都似乎很鎮靜。

父親說天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