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中了一半,卻不知另一半。這一行人,卻是初次遠行。便是這領頭的,原做過幾年小買賣,偶爾得知稻種之事,便動了遠行賺大錢的心思。便是出行的本錢,也是幾家湊來的呢。商人逢著首樁生意,總是格外在乎,故此有些急躁。
容娘卻不緊不慢,道:“莊稼之事,不比尋常。若是在鋪子裡買樣物事,一眼便可瞧出優劣。便是當時不能瞧出的,過個十天半月,自可知曉。獨獨莊稼之事,下了種,秧苗出得可齊,穀粒可會飽滿,皆是不可預測之事。故此,我若買了你的種子,若收成未有你所說之數,又當如何?”
那商人卻笑了笑,此問他們早有準備,自然不怕。當下,他便提出,所買的谷種,只需付八成的費用,餘下之錢,待來年收成之後再付。自然,其中若因天災*,又有另一番說法。
“便如此吧,你算算家中需多少,便買多少是了,不必斤斤計較。”
守中忽地插口,容娘不由皺了眉頭,暗道大哥實是掃興。她正說得高興呢!
那商人煞有興致的瞧了瞧守中,心道,小娘子恁地精明,做主的卻仍是大哥。可見無論大哥有多寵著小妹,到頭來,總不能讓一個小娘子胡來。他如此想,嘴上卻道:“郎君大氣。只是我們生意人,需得一一交待清楚。小娘子所說,乃是買賣正道。”
容娘聽了,便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道:“既如此,先付七成?”
那商人怔住,容娘又道:“若非大哥打岔,我原待說六成的呢!”
婉轉鶯啼的聲音,說起價來卻是當仁不讓,商人不覺頭疼,眼睛便去覷那大哥,指望他來壓住小娘子。火光之下,那個神色冷冽的大哥卻抬眼道:“妹子淘氣,請郎君勿怪。”
狹長的眼睛烏黑幽深,火光在眸子深處閃爍,那冷冽的神色也帶了兩分暖意,不似初初見到時那般��恕�
商人頹然,與眾同行交換了一個眼色,無奈道:“既如此,不知小娘子欲買多少畝田地的稻種?”
“五十畝。”
商人聽了,倒有些意外之喜。原那大哥說有幾畝水田,誰料竟然開口便要五十畝,聽小娘子口氣,怕是家中良田不只五十畝之數。商人如此想,便欲隨著棍子往上爬一爬。不料小娘子說,五十畝之數,儘夠明年留種的了,不必多買。商人再次喪氣,本懷著一腔熱血,欲南下尋幾個大錢來使,不想一個小娘子便如此費力氣。
當下幾個商人趁著火光,將稻種稱好。容娘從包裹中取了交子,付與那為首的商人。又說了家中所在,方便商人來年收錢。那商人聽說是清平縣,倒是十分歡喜,原來他們正欲往臨安附近尋生意,想著臨安富貴,周圍所產之糧,自然不愁銷路。
“如此。不如我等到了清平,還請小娘子為我等說道說道,若稻種在清平賣了,倒免得我等四處奔波。何況,我等欲往臨安再尋些生意,清平甚近,十分便宜。”
這個事容娘卻做不來主意,她抿嘴想了想,悄悄的戳了戳守中後背。
“幾位若往清平,倒可以為各位在親朋之間說幾句話。生意之事,還需各位自己謀劃。”
守中說得清淡,那群人卻十分歡喜。人生地不熟,有個人說話,豈不好過自己磨破嘴皮?
當下那商人便與守中加倍親近,他自稱姓成,名忠,家中排行老大,是為成大郎。
因問到守中所做何事,守中淡淡說道:“不過四處遊蕩,並無甚正經活計。”
那成大郎卻藉機奉承道:“原來郎君四處遊歷,卻是瀟灑倜儻之人。不比我等,汲汲而營,不過謀些生活。”
守中垂眸,陡峭的側面無端的帶來些許寒意。商人無措,不知何處說錯。半響,守中方道:“若能汲汲而營,便是好事。”
容娘聽見,心中便沉了一沉。甚麼“遊蕩”,甚麼“瀟灑倜儻”!她不由想到那夜大哥與那黑衣人之戰,那般殺氣騰騰的大哥,與如今這個聲音暗沉的郎君,竟是判若兩人。
大哥,心中也是悲哀的吧!
容娘怔怔的瞧著那邊的牆壁,火光將大哥的影子映在牆上,高大,孤單。容娘有些許心酸,不由得伸手,順著守中的背脊輕輕撫了撫。
守中的身子僵了僵,稍稍回頭,道:“歇著吧。”
這一夜,雨始終未停。
郎君們圍坐火旁,閒聊至半夜。守中靜坐,後面的容娘呼吸均勻,靠著守中的背,沉沉睡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換藥
容娘睡得酣沉,正夢見沉甸甸的稻穗迎風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