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承皇考身教,本惟敬天助民是務,只緣多病,過求長生,遂致奸人乘機誑惑,禱祠日舉,土木歲興,郊廟不親,朝講早廢,既違成憲,亦負初心。邇爾天啟朕衷,方圖改轍,病已纏身,補過無緣。每一追思,惟增愧恨。”
“皇子裕王可即皇帝位,勉修令德,勿過毀傷。喪禮如舊、以日易月;祭用素饈,毋禁民間音樂嫁娶。宗室王親、藩屏為重;各省督撫、地方攸系,不可擅去職守。衛所府州縣並土官俱免進香。郊社等禮及朕祔葬祀享,各稽祖宗舊典,斟酌改正。”
“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諸臣,存者召用,歿者恤錄,見監者即先釋放復職。方士人等,論厥情罪,各正刑典。齋蘸工作、採買諸勞民事即行停止。於戲!子以繼志述事並善為孝,臣以將順匡救兩盡為忠。尚體至懷,用欽未命,詔告天下,鹹使聞知……”
這道詔書短小精悍,但內容十分豐富;其用語雖然委婉,但撥亂反正的主導思想仍旗幟鮮明,它由嘉靖本人,用自我譴責的口吻,對自己即位以來,迄去世之前的怠政,以及各種荒誕作為,公開表示愧悔,給予徹底的否定,併為採取相應的善後措施,留下了廣闊的空間。
它意味著大明這條鉅艦,將要面臨大轉舵,將出現大變局,並奠定了今後的政局走向!
詔下,皇極殿前的千餘名官員,一起發出嚎咷痛哭之聲,這次是真心的……
遺詔頒佈之後,便由順天府在京城宣讀;去往各省的信使也奔行出京……
訊息傳開,百姓雖在國喪期間,依然欣喜若狂,奔走相告,聞者無不額手相慶,甚至有人偷偷放起了鞭炮,顯然《遺詔》深得人心……但問題是,大行皇帝屍骨未寒,大家笑得這麼開心,讓黃泉路上沒走遠的嘉靖帝,情何以堪?
東廠詔獄。
外面的一切都傳不到幽深的地牢中。
孤燈如豆,海瑞坐在桌前,全神貫注的看書。比起剛入牢的時候,他的處境已經好多了,有了床、有了桌椅、每天也有人送飯,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只是對皇帝這麼久還沒殺自己,他覺得十分意外。
他知道自己的老母和妻子,已經安全回到瓊州,靠著十幾畝薄田,在家鄉可以安寧的生活。
他已經了無牽掛,只求一死。
看完一章,海瑞伸展一下痠痛的腰背,這時聽到外面傳來獄卒用大鐵勺敲打牢門,放飯的聲音,他便拿起桌上的木碗,擱到牢門邊。然後坐回桌前繼續看書。
當他再抬起頭來時,那敲打聲已經遠去了,可自己的飯碗依然空空如也。
‘又忘了……’無奈的搖搖頭,他準備繼續看書,卻見牢門被開啟,牢頭竟一手打著燈籠,一手提了好大食盒進來;也不像往日吆五喝六,而是朝他客氣的笑笑道:“海老爺,請用飯。”許是整天凶神惡煞慣了,牢頭的笑臉比哭還難看。
‘早晚還是來了。’海瑞心中輕嘆一聲,把書本合上,整齊的擱到床頭上,回身坐在桌邊,表情已經恢復了嚴肅。
那牢頭想說點什麼,但見海瑞無比嚴肅的表情,竟不敢開口。只好先把食盒裡的好幾盤大魚大肉端出來擺在桌上,竟還有一壺酒。
‘果然是……’海瑞又嘆一下,但旋即恢復了豪氣,對牢頭道:“斟酒!”
牢頭倒也聽話,給海瑞斟滿了酒,海瑞端起來仰脖喝下去;他又給自己斟一杯,伸手卻撈了個空……原來海瑞又端起來喝掉了。
牢頭尷尬的笑笑道:“您吃菜,別光喝酒……”
“也好。”海瑞點點頭,便舉箸夾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他的神態十分嚴肅,動作無比端莊,就像在進行某種儀式一般。這並不是因為斷頭飯,就吃得特別莊重,而是他自幼家教如此,每一餐吃飯都是這樣,早就成了習慣。
牢頭卻不習慣,被他壓抑的一聲不敢吭,但乾站著也不是個事兒,只好當起了續酒的小二,伺候海大人吃喝。
一頓飯吃了約莫兩刻鐘,碗碟中已是空空如也,酒壺也空了,所有的酒菜都被海瑞收入腹中。牢頭目瞪口呆,心說海大人瘦瘦小小的一個人,怎麼比牛還能吃呢?那可是四個人的分量啊。
海瑞端正的坐著,用衣袖擦擦嘴,覺著該感謝一下牢頭,便道:“飯菜不錯。”
“當然不錯,松鶴樓的外賣,要一兩銀子呢,”牢頭討好的笑道。
“那你有心了,”海瑞微微點頭道。
聽到他的讚許,牢頭開心道:“您老可吃好了?若是不夠,我再去叫一份。”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