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知道她剛才的答話又觸及他的舊痛了。她本想立即用話引開,可她又轉念一想:這樣一個七尺昂揚的少年漢子,哪能老揣著滿懷的哀痛和憂思立身行事!不如讓他把鬱隱在心的不幸身世全說出來,需要安慰就給他安慰,需要排解就給他排解,甚至去幫助他,為他分擔一些不幸。春雪瓶不知為什麼,眼前這位看去昂昂偉偉的少年漢子,他需要她的關懷和愛護,她也需要知道他的過去。春雪瓶隨即俯過身來,眼裡含滿柔情,心裡充滿撫愛,溫聲說道:“把你的身世告訴我,把一切都全說出來:你遭到的變故,所受的屈辱,你心裡的悲傷,你的不幸!我不是出於好奇而來打探你的往事,是我已經答應了你,等我辦完自己的事情,便幫助你去尋找你的母親。”
鐵芳被她一片深情所動,他的肺腑也為她張開了。他抬起眼來充滿謝意地望著春雪瓶,說道:“我一向羞於告人,要說也無人可說。因為我在這世上沒有一個親人,只有把自己的不幸藏在心裡。姑娘既然好心相問,就讓我把不幸的和身世全告訴你。”
春雪瓶忙向鐵芳身邊移了移,又向篝火裡添上幾丫樹枝,然後才回過頭來凝視著鐵芳,說道:“請說吧,我聽著。”
鐵芳這才神色悽然滿懷悲楚地說道:“我也是兩年前才知道自己的不幸身世的。以前的十五年,我一直在懵懂中過日子。我不姓鐵,我原名韓鐵芳。但我也不姓韓。我究竟姓什麼,我至今也不知道。人總得有個名,我就暫時用了鐵芳二字。
我家住洛陽城外白馬村。我過去叫他父親一直叫了十五年的那個人名叫韓祥泰白馬村的人都稱他為韓大善人。後來我才知道他原是個曾經在江湖上作惡多端、陰狠險毒的賊徒。親手把我撫養成人,我過去一直稱她為母親的那個女人姓秦。她雖然不是我的母親,但她撫養了我,因此,她也算有恩於我,我對她也將終生懷感,並在心裡仍以養母視之。
就是我那秦養母在她臨終時才告訴我說,我並非是她的親生兒子,我的父親也不是韓祥泰。我忙問她我的親生父母親是誰?她說她也不知道。我那秦氏養母也在這時才告訴我說,她於十五年前在甘州道上的一家客店裡,受了一位官家太太的逼使,昧著良心,用那官家太太剛生下才半個月的女兒,把我從一位過路女人懷裡偷偷換來的。她說,那過路女人剛進店便生下了我,因為是難產,她生下我後便昏迷過去了。那官家太太正為她生了個女兒發愁,她為了在她作官的丈夫面前去爭寵,使迫使我那秦氏養母趁我母親昏迷之際把我從她懷裡換走的。我那秦氏養母說:那官家太太是當時正在肅州作府官的方大人的小老婆,別人都稱她方二太太;我那養母當時是她的女僕。我養母還說:她記得很清楚,我母親生我下地的那天是大年除夕晚;她為了讓我和我母親今後能母子重相認,她在換我時曾偷偷剪下了我母親衣襟上的一幅桃紅色裡綢來珍藏。她隨即便從懷裡摸出那幅剪下的裡綢來,親手交給我,說這是憑以認我母親的表記,叮囑我要好好珍藏著。我當時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我求她告訴我:我親生母親是怎樣一個人?為何孤孤單單一人住在客店裡?她從哪兒來?又是往何處去?秦氏養母說:當時是深夜,燈光又昏暗,看得不真切,只覺她容貌生得極秀麗,衣著也講究,看去很像是個出身在富豪人家的女人;只知她是從甘州那邊米,往肅州那方去;其他的就什麼也不清楚了。
“方二太太把我換到手後,不等天亮便抱著我帶著我秦氏養母離店僱車向肅州駛去。在路過祁連山時,忽然遇上一幫正要進山去投靠黑山熊的匪賊,他們想劫得一些財寶以作相見黑山熊的禮物,於是便攔住馬車,將方二太太隨身攜帶的銀兩首飾全部搶光。為首的匪賊就是韓祥泰,韓祥泰見方二太太長得標緻,便不顧另外兩名匪賊的勸阻,將馬車伕連馬車一起掀下懸崖,把方二太太和我以及我那秦氏母親也一起搶上山去。韓祥泰原想把方二太太佔為已有,並在進入山谷時便想對她無禮,曾經對他進行勸阻的那兩名匪賊又上前制阻,韓祥泰惱羞成怒,便糾集另外兩名與他更為相投的匪賊和那兩人爭鬥起來。結果是,制阻他的那兩人不敵,被韓祥泰殺傷一人,二人只好奪路向荒林裡逃去。
“韓祥泰把方二太太帶上山裡,黑山熊看中了方二太太的姿色,便又從韓祥泰手裡把方二太太奪了過去。韓祥泰心懷忿恨,又怕黑山熊容他不得,只好裝作順服。他為了讓黑山熊對他不生疑忌,便娶了我那秦養母,在山上混了半年,終於在一天夜裡,趁黑山熊去青海之機,盜了山寨藏金,殺了守門山賊,帶著我那秦氏養母逃出了祁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