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騰和判官相交的視線頓時呆滯,“不能停,停了就會死!”剛剛寂靜下來的罰廳裡,磕頭聲再響,此起彼伏,無窮無盡。
三個時辰下來,判官活活磕暈了過去。季騰雖然年輕力壯,頭殼堅固,卻也力竭氣衰。不但頭腦嗡嗡作響,而且視線極度模糊。待他振作著抬起頭來,只看見眼前有一堆錦衣環繞,外加某個紫衣玉帶的人影晃來晃去。季騰心知那紫衣者必是主宰自己命運之人,忙強打精神想爬過去磕頭。
他瞄準了邢修,爬啊爬啊,面前出現的不是那紫衣者的腳,而是門檻。
季騰一愣,抬頭看看,發現自己明明是對著大廳正中的邢修爬去,不知為何卻爬到了門口。他敲著腦袋眯著眼找一陣,重新瞄準了邢修爬過去。
一會功夫,他發現自己又再次爬到了門口。
難道這是什麼禁制咒語?無論怎麼爬都無法靠近那個人?他又想,或許其實他根本不可能碰觸到這個人的?
季騰想起自己所處的是傳說中的陰陽道,這裡不論發生什麼違背世間常理之事,都不值得大驚小怪吧。
他正滿心敬畏地崇拜著這非自然的力量,一個清亮但疑惑的聲音從那紫衣者口中而出,“他——”
這紫衣者才開口發出一個音,蹭蹭蹭破空之聲傳來,季騰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有數支金銀戟架在他的脖子,圍住他的侍從殺氣逼人,稍一動彈的話~~~~
“進入陰陽道尚想逃亡者,依律判處二重死亡!”矇眼侍從聲色俱厲,季騰想要喊冤,偏偏那戟尖直接插入嘴裡,再有理也說不出。
萬幸的是,剛剛磕暈了的判官此刻醒來了,判斷了一下現場,小心翼翼解釋說,“君上,罪人似乎是想爬到您面前,不過,不知是他天生方向感差還是磕頭磕暈了,每次都能準確地錯過您所在的位置,爬不出直線來,一弧線就去了門口。”
那扎進季騰嘴裡的戟尖總算是退了出來,季騰沒口子地告饒,“大人,大人,小人知錯,小人知錯!”
判官連忙拉了他一把,低聲說,“你要求饒也別對著大門求啊,大人在那邊。”
季騰頭腦發懵得厲害,連撲騰了幾下也沒找到地方,可憐兮兮地哭喊開來,“大人,小人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暈得找不到您啊!”
紫衣者思考良久,甩了一句話,“給他個指南針。”
當季騰稍微清醒的時候,他開始陳情。
季家是江浙大戶,幼時因故,季騰隨父母遠遷邊陲小城,算是城裡唯一的豪門,天高皇帝遠,季家基本上就是城裡的當家了。
季家兩兄弟不親不疏,兄長季鈞早婚,妻妾數人,膝下暫無子女,父母雙亡後,便是當家;季騰庶出,在家裡算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存在。季鈞沒虐待他,也沒關懷他,就這麼過著日子。
季騰喜歡打獵,這倒不是說他嗜殺,實際上他只是熱衷在山野之地遊獵的感覺,每每回家,也就是補充一下食物裝備,呆不了太久就得走。
有一日季騰打山下救了一隻受傷的麻雀,抱回家來包紮救治。
小傢伙好得很快,不幾日就可以一跳一跳地到處跑,傷好了也不急著離開,一天正午,他逗著這鳥,逗著逗著,突然意識恍惚起來,做了一個怪夢。
他的魂魄好像長了鳥的翅膀,從視窗飛了出去,徑直朝著兄長住的東廂房飄了去,不但如此,甚至穿過東廂房,直接朝兄長女眷的廂房而去——
這可怎麼了得!
季騰連忙閉上雙眼,但是耳朵卻閉不上,似乎他已經進入了廂房內,然後就聽見了這麼一段對話。聽著聽著,便覺得渾身冷汗,哆嗦不已。
對話的,應該是兄長的正室和貼身侍女。
原來,季鈞寵愛的姬妾與一個外姓親戚眉目傳情,勾搭上了,被她的貼身侍女發現蛛絲馬跡,便來給正室通風報信,打算告給季鈞知道。
正室李氏攔住了她,說現在沒憑沒據的,季鈞未見得相信,反而打草驚蛇。李氏想了想,又說,聽聞關內今年棉花豐產,織錦滯銷,不如說服季鈞入關收購。
侍女不解,為何要讓季鈞離去,豈不是給了那姬妾一個機會。
李氏笑笑,就是要給她個機會,而且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公婆去世後季鈞就沒出過遠門,若是這次出遠門,必定會把事情暫時託付給弟弟季騰。季騰不會太過問內眷之事,只要從中穿針引線,不難給那姬妾機會,然後待季鈞回來,再揭發她的醜事。
侍女問,這跟何來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