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打電話了,他的秘書說是參加國務院的一個重要會議去了,沒聯絡上。今天我一直在打電話,剛才,就是剛才,我才找到他……你猜怎麼著?真是不湊巧,他說晚上要到雲南去……你看巧不巧?你們要是先給我說就好了……”
張柏林口裡說著“對對對,我們應當先跟你說……”捂住話筒,簡要地對牛鴻運把意思說了一下。牛鴻運的汗都下來了,接過話筒。
“金主任……”
“牛部長嗎?你看這事有多不好……”
“沒關係沒關係。”
“這樣好不好?我們等一等,你看行嗎?”
“邱小康去多長時間?”
“說是二十天。”
“那不行了,我呆不了那樣長時間。”
“那就……”
“金主任,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是吧?你,盡力了,我很感謝,是吧?我想,這次就這樣,見了你,是吧?這是我們有緣份,來日方長呢,是吧?說不定還要麻煩你哩……”
張柏林看著親愛的牛鴻運部長,忿忿想到:部長在縣上是何等樣人物?到北京咋就讓金超這樣爽快地耍了一回?北京人就是個這?
牛鴻運放下電話,擦擦汗水,說:“行了,這事就這樣了。”
“日他個媽,這金超……”
牛鴻運阻止了張柏林:“不要。誰都有難處。”
張柏林不說話了。
“你說吧,柏林,明兒想去哪兒?!”
張柏林充滿感情地看著牛鴻運。這是一個老實人,同時也是外拙內巧的聰明人,正因為這樣,他才一直不圖回報地伺候著他。
“你看是這樣啊,”吳運韜在他的辦公室對蘇北說,“小康看了,他認為不錯,基本上寫出了老太太的一生,寫得是不錯的。但是他也提出了一些問題。”吳運韜翻著筆記本,筆記本旁邊放著已經轉過好幾個人之手,邊角已經翹起來的《一箇中國婦女的傳奇》原稿。“他說有些細節還要推敲一下,要聽一下老太太的意見,比如他跟我說到的……”吳運韜又翻開稿件,“你看,真的。我想,可能是你的文筆太好了,像這樣的地方,就是有些硬,有些不諧調……肯定是要改一改。小康的意思是,你一下子弄了八個月時間,太辛苦了,他說修改的事,可以讓別人來做……我覺得這主意不錯。我已經跟師林平說過了,他說全力以赴……你看,咱們這個寫作班子是一個非常好的班子……”
蘇北擔心師林平破壞了作品的整體性,破壞了風格的統一,但是他又覺得不好說出來,就表示說可以,他說他也正想從這本書裡跳出來,換一下腦子。
吳運韜沒想到會這樣順當地說服蘇北。他親愛地看著蘇北,說了一會兒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工作,然後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張人民大會堂的入場券。
“明天有一場報告,國家領導人關於目前經濟形勢的報告,我知道你對這個感興趣,去聽聽吧!”
蘇北眼睛發亮地接過票。
“太好了!”他知道這是Z部給一定級別的人的票。
“那……您就不去了?”
“我最近事情太多了。你去吧,你去聽一聽。”
家庭生活和單位生活形成強烈反差。在單位,金超成了中心,他帶著稍許新奇在辦公室接待向他談生活和工作煩惱的人,他勸解他們,開導他們,他體會到了對別人的處境施加影響的快感。一個單位,人和人之間免不了要鬧一些矛盾,矛盾的任何一方都希望得到領導者理解支援;一個人要做事情,比如要上一個選題,應當在上會討論之前就去向領導解說,尤其要向主持工作的金超解說,以便於透過;職稱問題,出國機會的分配,獎金數目的多寡,都由領導者來決定;一些有個人目的的人說一些讓人迷醉的花言巧語,報銷幾百元餐費,獲准去名勝風景區開個遊山玩水的會議;外單位來聯絡業務的人以認識主要領導為榮幸,“吃吃飯”,觥籌交錯……所有這一切都使金超的生活很充實,很豐富,他很樂意地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工作上,有時候連飯也不在家裡吃。
家成了他的傷心之地。
一種毒素正在緩慢地侵蝕著這個家庭。兩顆心像星球一樣在各自的軌道上飛馳,離得越來越遠。他打電話回家告訴小佩說他要陪幾個客人的時候,小佩不責怪他,囑咐他不要喝酒,他也乖乖地應承……人們都羨慕他們夫妻間的柔情,但是他心裡知道:只有死亡了的婚姻才是這種狀態。他希望小佩抱怨他,讓他回家,這樣至少可以說明他在她心目中還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