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又是作揖又是哈腰,真像是要把院子讓出去,破口就喊,我看見白龍了,誰敢打我家的主意,白龍饒不了他!
白龍?官爺當下一驚,等弄清莊地說的白龍就是他先祖爺乘過的那匹白雪飄騎時,捻著鬍鬚沉吟半天,最後嘆道,怪不得我一進溝,就覺有股仙氣在蕩,原來是這樣。當下,吩咐手下,將隨身帶的銀兩全部留下,如此這般安頓一番,對著莊氏祖宗的牌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急著回紫禁城為慈禧奶奶解憂去了。
這院因了光緒爺,加上小莊地一句話,算是給保住了,不但保住,官爺留下的銀子,還有囑咐,在紫禁城亂得一塌糊塗,慈禧奶奶大為光火的那些年裡,讓下河院著實擴張了一番。南院、北院,還有西院的草園子,外加幾座廂房,都是那些年新擴的。下河院猛看上去,真就成了一座城,四四方方,頗為壯觀,據說比涼州城還大,還結實。一溝人花兩個夏天拿石夯夯起來的新院牆,足足有丈二寬,上面能跑馬。莊地上去過,院牆上不但能翻跟斗,還能跟十幾個碎娃坐圓了玩丟手絹。院牆往下看,下河院就像拿層層疊疊的屏障護起來的一座宮殿。丈二寬的新圍牆裡頭,是一排排青丟丟的鑽天楊,往裡是二道牆,五尺寬,莊地爺爺手上打的,據說當年為建這院牆還死過人,是為爭兩件羔子毛皮襖掙死的。二道牆裡,是兩丈寬的菜園子,種著一院人冬夏秋春要吃的菜,莊地父親手上,還種過一陣子罌粟,說是菜園子種的罌粟花鮮,果嫩,抽起來格外過癮。菜園子裡頭,又是一道子牆,窄、矮,牆上四處留了洞,種菜人進出方便。矮牆裡頭,就是新擴的南院和北院,南北兩院大約是遵了紫禁城官爺的吩咐,加上請的工匠正好是修了涼州城牛家花園的有名的胡家班,修出來氣勢就格外不一般。各是三間正殿,又稱上房,簷下是四根松木明柱,上有涼州城最好的工匠雕刻成八龍八鳳,跟簷上的飛禽鳥獸渾成一體。東西各是廂房,四間,帶著小廊。南面是庫房,用來藏閒物或是供親朋小住。南北院各帶了花園,花是從南北二山移來的,有百合,野菊,牡丹,金打碗,更多的則是馬蘭花,雖不名貴,香味卻撲鼻。南北二院靠一回廊相連,曲徑通幽,遠看似一青蛇,盤來伏去,蛇首蛇尾終還在下河院正院裡。更是那從南北二山覓來的各色根雕,沿廊擺放,倒成了另番風景,常引得下人們大驚小叫。
沖喜(6)
其中最多的,是一種類似於男人胯下那物的根雕,下人們私下議論的,怕就是這事。
下河院缺乏陽氣,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就連溝裡三歲小孩都曉得。
南北二院往裡,才是先人留下的真正的下河院。
車門一進,是正門,兩條彎曲的青石路面如同兩條綿軟的女人手臂,溫柔地摟住了整個院落。這青石路面打遠處的菜子地伸來,一進車門,拐成兩條,朝左通向車房,朝右伸向馬房。平日裡由兩個人專門打掃。莊家祖訓,青石路面是留不得半點汙漬的,年代一遠,青石路面便發出一層幽幽的青光,能照得見人影兒。
跟南北二院的鮮活氣息相比,中間這院就顯得多了份死氣。院裡光線陰暗不說,單是那八根柱子的烏黑,就陡添了不少煞氣。誰也想不出,當初先人為啥要把八根柱子油成黑漆,這漆還不是一般的黑,是後山松油的那種賊黑,猛一看,就跟滲了油的黑炭一般,讓人的心譁一下能暗下來,細瞅,也不盡是黑,黑漆中間,隱隱還夾雜著幾道烏銅色,只是年代久了,那烏銅便越發的沒了亮光,倒把這黑襯的,比棺材頭上那道黑還亮。除了廊下的八根柱,連屋頂的吊簷也是黑的,這就越發的怪,誰家能把飛簷塗成黑的呢?怕是這個謎,再也解不開了。不過後山的劉半仙曾經說過半句,沒這黑,怕是這院,早沒了。半仙雖沒把話說透,但其中意味,下河院的人多少也能猜著點,保不準先人修這院時,逢了哪路高人來指點,要不風搖地動,百年間菜子溝少說也經歷了一二十場饑荒,加上土匪連年騷擾,瘟疫隔三間五地鬧,下河院卻是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就連涼州城的牛家花園,也沒風光上它的些年頭,如今更成了一片廢墟。聽說慈禧奶奶一垂簾,還專門問過此事,那個牛家花園還在麼?
按溝里人的看法,莊家祖先留下的下河院,更像是座廟,八根柱子支撐著八間廊房,中間只有丈二寬的空隙漏著陽光。八間房倒是青一色的松木椽子松木梁,蓋得也有些低矮,廊下也少了點綴,從中可以看出,莊氏祖先當時在蓋房上也是頗算計了一番的。倒是獨獨西廂房蓋得亮堂,還帶個小院,外加一條長廊。據說這兒最早曾藏著一個打涼州城花錢請來的戲子,戲子一見這溝,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