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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寅雙這“十萬個為什麼”,直折磨得馮嬤嬤一陣心力交瘁。教到第三天時,她不僅沒能教得雷寅雙有半點的長進,倒叫她那些“為什麼”給洗了腦——遵從了半輩子這樣的淑女規範,馮嬤嬤竟是頭一次也跟著思索起來,為什麼女人家要守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規矩……
話雖如此,進宮陛見終究是一件大事,規矩禮儀上差了一點都不行。到第四天,便是自己心裡有了動搖,馮嬤嬤也不得不繼續拿那些宮規禮儀來約束著雷寅雙。看著她急得唇角都要起泡了,雷寅雙才撇著嘴道:“不就是一些覲見之禮嘛,又不是什麼難學的招式套路。”說著,竟以極標準的姿勢,給馮嬤嬤演示了一個覲見之禮,直把馮嬤嬤驚得眼珠差點又要掉下眼眶。
其實雷寅雙也不是故意跟馮嬤嬤作對,她天生就是屬貓的,對什麼新奇事物都抱著極強的好奇心,馮嬤嬤教著她這些宮規禮儀時,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非要把那麼多姿多彩的一個人,用條條框框框成一個模子裡的模樣,可她也不傻,若環境非要逼著她去將就那些條條框框,她也不會死扛著。所以,詰問歸詰問,該記住的要點她還是全都一一記牢了。
因那聖旨上宣召的是雷家人,要進宮的不僅有雷寅雙,還有花姐。雷寅雙跟馮嬤嬤學著規矩時,花姐也一同跟著學了。和雷寅雙不同的是,花姐怕被人笑話,是真心想要學做個京城貴婦的,因此她是很下了一番功夫。
第五天,天還未亮時,當按著規矩打扮一新的雷寅雙和花姐自上房裡出來,馮嬤嬤看著那邯鄲學步般的太太,以及依然故我的大姑娘,心頭不禁一陣感慨——不得不說,這般一對比,那學了個四不像的太太,還真不如那不肯守著莫名規矩的大姑娘看著更為自然大方。
其實不僅馮嬤嬤看著彆扭,雷寅雙看著花姐也彆扭的,連花姐自己都覺得彆扭。可不管雷寅雙怎麼說,花姐總認為,便是自己學不像,至少是擺了個認真學習的姿態。
宮裡召見,能進宮的自然只雷爹、花姐和雷寅雙這三人。小石頭太小,自是不會把他帶進宮去;馮嬤嬤等人也更不可能跟著進宮。而便是皇帝召見,也只有召見雷爹的,花姐和雷寅雙卻是隻能入後宮去拜見太后——此時元后早已去世多年,後宮地位最高的,除了太后外,便只有一個徐貴妃。
昨天小兔江葦青特意過來給雷寅雙和花姐上了一課,教了她們一些宮裡貴人們的喜好忌諱。當時雷寅雙覺得,她在江河鎮上連個天啟皇帝都不曾怵過一下,應該也不會怵了後宮這些娘娘們。可等他們一家三口進了宮門,雷爹被一個內侍領著往右,她和花姐被兩個小內侍請著往左時,看著前方那彷彿沒有盡頭的赭紅色宮牆,雷寅雙莫名就有點心慌氣短。
此時正值秋高氣爽,那一眼望不到頭的高高宮牆,硬是將頭頂那一片天空挾制成一條細長的藍線。看著那一線藍天,雷寅雙頓感一陣撲面而來的壓抑,以及皇家那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這種威脅感,頓時激起了雷寅雙潛意識裡的警覺,她自己都沒意識到,便已經挺直了脊背,捏起了拳頭,那原本按照馮嬤嬤的教導規規矩矩低垂的頭,也於不自覺中揚了起來。
因此,當她們在宮牆夾道內和皇帝的御輦相遇時,她正是這麼一副隨時要跟人打架的機警模樣……
日理萬機的天啟皇帝坐在御輦上,正沉思著國家大事,忽然就看到遠遠一片低垂的腦袋當中,竟有一顆頭顱正高高地揚著。他還沒看清那人是誰,御前侍衛那裡就先有了反應。
要說這些御前侍衛,人人都是武功高強,對危險都有著種本能地反應。雷寅雙那裡緊繃著身軀,於不知不覺中散發出的緊迫感,立時就叫那些侍衛們給盯上了。出於寧錯過莫放過,那劉棕只一個眼神,便有四個大漢衝著雷寅雙…飛撲了過去……
這一回,卻是和樹林裡那一回不同。便是看到這些人衝著自己撲過來,雷寅雙也再沒想到,他們的目標會是自己——她還以為自己把馮嬤嬤教的規矩守得很好呢——直到脖子上被壓了兩把明晃晃的鋼刀,她這才反應過來。
只是,這時再想反抗,已經晚了。於是,便是被鋼刀壓著要害處,她仍是不服氣地衝著那緩緩而來的御輦瞪起了眼。
時隔一年多,便是雷寅雙有著那樣不能為人所知的身世,便是天啟帝覺得這小丫頭的性情挺討人喜歡的,僅兩面之緣的她,那小模樣也早已經在天啟帝的腦海裡變成了一個極模糊的影子。而眼前這和當年極為相似的一幕,以及那孩子同樣倔強不肯服輸的神色,卻是忽地就令天啟帝記起了她……的外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