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道,“娘子也知道四郎的性子,最是執拗不過,哪能勸得住。”
“也罷,”十七娘素手撫過鮮嫩細長的柳葉,指尖沾上溼潤的水滴,“午膳給我,我去尋他。”
崔府雖小,五臟俱全,後園挖渠成溝,聚水成池,點綴蒼翠草木,鮮妍花叢,另有生趣,四郎心煩意亂之時,就喜歡往青池裡扔石頭打水漂,也不知從哪學的,十七娘一路尋過去,果然在池邊尋到四郎和他小廝。
“四兄,”十七娘未至先道,“你看我帶了什麼來。”
崔四郎坐在池邊,也不管衣角浸入水中,往後一瞥,興致闌珊,“什麼?”
池邊奇石嶙峋,疊成兩層,縫隙裡雜草飄飄,十七娘繡鞋下不去腳,只能站在青石臺階上,輕聲把她信中請託說了一遍,四郎聽罷眉頭揪成一團,怒道,“你怎麼能!……十三娘她在府中處境本就不好,你還攛掇她出門,你到底有沒有當她是姊妹!”
這話著實重了,十七娘登時包了兩眼淚,卻也梗著不哭,把食盒往地上一放,道,“自周富判斬之後,四兄就未曾好好進過食,十七雖小,卻也知為家人分憂,更何況,大郎初來長安,正是人生地不熟,便請十三娘過府一探又如何?”
“你,唉……”崔四郎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讓我好生想想。”
送走了王瑞家的,崔清照常在府中練字,只是這一回她練的不是字帖,而是此案的線索與嫌疑人。
[單憑十七娘一面之詞,很難做出判斷,]退休刑警用詞謹慎,[尤其在沒有科學手段進行檢測的時代,很難取證調查。]
“但是,兇手的手段也會更粗糙吧,”崔清揣摩道,“畢竟沒多少人識字,殺人嘛,大部分都是新手上路。”
她提筆寫下週五娘三個字,後面新增殺人時間、地點、手法、兇器等她已知的資訊,而後是三名嫌疑人,以及他們的殺人動機和不在場證明。
整個案子大概就是這樣。
[有一點值得注意,]歷史小組提出,[雖說唐朝算是中國古代比較開放的朝代,不過,如果自家女兒和別人有私情,絕不會宣揚出去的,所以我們懷疑,即便周家知道週五孃的幽會物件,也不會在她死後說出來,正相反……]
“他們反而更要守口如瓶,”崔清思忖道,“反正在這個法制不健全的時代,有懷疑的物件,直接買兇弄死,沒必要弄得滿城風雨。”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歷史小組語氣中透著虛弱,[但是,你說的倒也沒錯。]
“如若周富是清白的,他們也能看著不管嗎?”崔清想到這一點。
[或許在他們看來,]歷史小組猜道,[奴僕這種生物,大概根本算不上人吧。]
emmmm,這個猜測很讓人窒息了。
她沾取硯臺中的墨汁,隨手塗畫幾筆,團成一團,丟進火盆,小火苗一下子冒出,帶來一陣陣熱意。
午後,崔清逛完園子回來,聽林媽媽通報道,“娘子,五娘方才來過。”
“哦?可有要事?”她翻閱一本字帖,漫不經心地道。
林媽媽低聲說,“五娘和六娘想要招待從前熟悉的小娘子們,想請你幫忙說幾句話。”
崔清如夢初醒,憶起李玦的死,算算到今日,也快兩個月了,他下葬之日就在下週五,這個緊要關頭,想必婆母不會同意。
“已經快兩個月了啊,”她手伸到太陽底下,陽光給她鍍了層金,“時間過得真快。”
她心中驀地升起一股恐慌。
“時間過得……太快了……”不得不說,人果然是適應力極強的生物,沒電沒網的兩個月,崔清竟也慢慢適應下來,她逐漸學會說當地的語言,學著察言觀色,就連書法——她從前練過半年硬筆,有點底子——也在道上了。
再過幾年、十幾年、幾十年,她會不會也忘了自己從何而來,徹底融入這個陌生的時代?
“娘子?娘子?”林媽媽見她發呆,擔憂地喚了兩聲。
崔清回過神來,頷首道,“我知道了。”
不管兩個小姑想招待什麼人,她身為一個……寡婦,都不能在婆母面前為她們說話。
次日,崔大郎遞帖子上門,言道前日淋了雨,小病一場,請崔清過府探病。前日大郎那中氣十足的樣子,壓根看不出來有病在身。婆母會信嗎?
事實上,不管信不信,既然大郎都這麼說了,楊夫人只能放人,當然,等崔清到府門口準備上馬車時,婆母的心腹丫頭翡翠正靜靜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