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清千里白骨、戰火連天、民不聊生、萬姓為奴。後世贊曰:盛世太平?
後清喪權辱國、割地賠款、鎖國愚民、鼠目寸光。後世評曰:前朝遺禍?
歷代君主,評論有好有壞,功過相交,即便煬帝之禍,也有運河之功。
卻有滿清,評論幾乎無過,好評如潮,即使溥儀之輩,也有好人之謂。
只有明朝,評論全然為非,惡語不絕,勤勉之如弘治,也無治世之評。
明王朝十數位帝王皆汙,暴君昏君相繼,惡名昭著史冊。若真如此,這個帝國何以能夠傳承二百七十六年之久?
這個帝國是那樣的黑暗,那樣的不堪,何以能夠湧現出許許多多,猶如繁星點點一般的思想家、文學家、科學家……
後來才明白,原來我們看的都是反的,我們看到的歷史,所讀的歷史,都是不能看,不能讀,已經被扭曲篡改得面目全非的歷史……
這個帝國,這個朝代的骨頭太硬了,硬得梗著了很多人的喉嚨,梗著了很多人的神經,甚至梗到了無數人那彎曲變形的脊樑骨。所以,他們必須要做些什麼。
可終究,那個性烈如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大明數百年來,未有一帝屈膝於異族,不論史書怎麼被篡改,歷史終於不會被完全抹殺,事實,終究會從殘紙破葉中流傳下來,或者,上蒼終究是有眼睛的,在那看著……
歷史,原本的真相,或許只有歷史本身才知道,但是朱祁鎮知道了,他為之幸運,也為之而驕傲,因為他就活在這段歷史裡,活在這個歷史時空中,看到了歷史的本身,看到了真正的湟湟大明……
是大明,推翻了元蒙的殘暴統治,從夷狄腥膻中拯救了華夏,將華夏的骨血和精神傳承了下來。
有明二百七十六年,這是一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
有朱棣五徵草原,揚威塞外。
有鄭和七下西洋,開波拓浪。
有抗倭援朝,護佑番邦。
這個時代,有至死不忘北伐的朱棣;有天子為敵所俘,卻誓死相抗,絕不願意屈膝為降的于謙;有國土淪喪大半,志猶未死,以身殉國的史可法、瞿式耜、張同敞……
有為了護我華夏衣冠,被異族屠其身,卻無法斬其精魂的嘉定、揚州、松江,崑山,蘇州,嘉興,紹興,江陰(此僅江南一地爾,悲呼!泱泱華夏帝國,為異族屠戮至斯,後世卻還為之而誦?真是奇哉怪也。)……
還有海瑞、張居正、王守仁、徐霞客、朱載育、徐光啟、王文素……
有《永樂大典》、《天工開物》、《本草綱木》……
江陰的閻應元死前留下了他的銘志:八十日戴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萬人同心死義,存大明三百里江山。
誓死不屈的張煌言在杭州獄壁上所題之絕筆:
予生則中華兮死則大明,
寸丹為重兮七尺為輕。
予之浩氣兮化為雷霆,
予之精魂兮變為日星。
尚足留綱常於萬祀兮,
垂節義於千齡……
恍惚間,朱祁鎮的耳中,輕輕地迴盪起了那熟悉的吟誦《正氣歌》的不屈之聲,浩浩然然之博大悠遠,甚至掩蓋了那些元蒙韃子垂死的哀號,如雷的鐵蹄、咆哮如龍的火炮聲,彷彿一切聲音,都變得無比地遙遠,只有那日,自己孤單地站在那囚車裡傾聽到的那不屈而高昂入雲穹的吟誦聲,顯得越發地明晰……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眼前的畫面,變得緩慢而凝滯,而那在心底裡鼓盪的聲音,讓朱祁鎮心裡邊的血越來越熱,滾燙無比。禁不住輕輕地吟誦了出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
自己是太上皇,不能夠去第一線衝殺,可是,總得做些什麼,或許,讓這些將士們聽到自己的聲音,聽一聽,那些先賢們臨死不屈的豪情壯志,他們的不屈氣節……
錢鍾聽到了朱祁鎮的聲音,他聽懂了,亦不禁大聲地隨著朱祁鎮吟誦了起來,那些一直未曾遠離朱祁鎮一步的近侍們亦同樣明白了朱祁鎮的心意,他們亦放開了喉嚨,一如朱祁鎮,一如那些昔日在京城城頭,在市井裡巷,在國子監,在勾欄,在酒肆,迴盪不停,讓百萬大明軍民從懵懂的醉生夢死裡醒過來,從那恐懼與絕望中驚醒過來,讓無數華夏民族的身體裡,血肉裡,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