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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說當年秋天他最終還是迫於母命與同鄉鄭佩宜女士訂婚,但據南社舊人鄭逸梅先生晚年回憶,那幾年柳在上海確實跟一個叫史冰鑑的松江女子有過一番情感上的經歷。細心閱讀他的全集,在年輕時寫給某位要好朋友的信中,也曾有“我生命史中最熱烈的一段,就是在閘北的情形”這樣的表述,可見對這一點他自己其實也並不想否認。這裡提到的閘北為當時全國著名的上海愛國女校所在地,柳的表姐兼生平知己、後來在南京殉難的才女張秋石曾求學其中,而史為張的同學兼密友。“張娘嫵媚史娘憨,複壁搖賜永夜談。白練青溪厄陽九,朱欄紅藥護春三”,儲存在《磨劍室詩集》內這惟一的豔體,依稀可辨認出幾分當時的旖旎風光。當然,在正式出版的柳身後的各種傳記裡,這樣的情史你肯定是讀不到的。同時,這一事件似乎也給我們留下這樣的印象:儘管柳的倔強與倨傲一向為世稱道,但在外力的強大作用下,有時似乎也會委曲求全,做出某種程度的妥協與讓步。如果我們將這次婚事上的屈服與多年後與毛澤東在北京的衝突結合起來觀察,雖然性質全然有別,但其中某些性格特徵與情感上的相似之處相信還是不難找到。

從上海回來到南社成立前熱血耿耿的五年間,剛投身政治、以雙料革命家自命的青年柳亞子,卻是以新婚丈夫和業餘作者的身份在家鄉黎裡的沉悶空氣裡度過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參與撰稿的《蘇報》因言論過激被突然查封,以及他的師長章太炎、鄒容等因此事先後被捕入獄。加上其時中國教育會與柳就學的愛國學社又不甘寂寞地鬧起了內訌。暫回家中避避風頭,靜觀事態變化,於是也就成為當時情況下不得已的選擇。其間數度往返蘇、滬之間,廣交同志朋友,撰寫報刊專欄,蒐羅鄉邦文獻,參加各類名目新奇的組織,甚至興致勃勃拜職業革命家陶成章為師學習催眠術。頭腦狂熱,興趣廣泛,作為這方面的高潮是一個初秋的下午,在黃浦江邊的一條豪華外輪上,他由人領著去拜見了秘密回國的流亡革命黨人孫中山先生。儘管事後找不到柳個人方面的任何紀錄,比如感想、細節、印象、交談內容等,但我們仍然有理由相信,這次會見肯定給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今天參觀黎裡柳亞子紀念館的心思縝密的遊客,想必仍然可以在磨劍室的案頭髮現那尊小小的孫的半身銅像。如果你向講解員打聽它的歷史,我想她也許很樂意告訴你,自一九○六年秋天柳初次拜謁孫回來以後,這尊銅像就一直被置放在他的案頭。 txt小說上傳分享

柳亞子的牢騷(3)

孫當然不是柳惟一崇拜的政治偶像。這個長期閉塞鄉間的少年秀才當時猶如一個撲在萬花筒的圓孔內留戀忘返的孩子。新時代的畫卷在他視線裡神奇地展開,挾帶著風雷與漫天飛舞的霞光。從盧梭、王爾德、保羅,到*和列寧,還有國人中的梁啟超和自稱“革命軍中馬前卒”的鄒容,以及後來的斯大林和毛澤東,似乎都在柳個人的政治星空先後閃耀並煥發出浪漫的持久的光芒。他對古代的卓越人物如嚴子陵、王粲、賈誼等也一直懷有由衷的敬意。儘管如此,如果誰為柳的虔誠與虛心感動、進而認為這是一個謙遜的青年,那他顯然將被證明過於天真。從後來發生的許多事實來看,一生自命不凡、心雄萬夫的柳當時差不多是以一種引為同類、惺惺相惜的態度來接受這些非凡人物的。全國柳亞子研究會的印學專家們或許還樂於從他們的專業角度舉證:在柳身後遺下的滿滿兩抽屜印石圖章裡,隨手撿拾幾枚就能找出像“亞洲盧梭”“列寧私淑弟子”“佯狂屈正則(原)”“兄事斯大林弟畜毛澤東”“前身禰正平後身王爾德大兒斯大林小兒毛澤東”這樣狂言無羈,自高自大的例子。正是後者的大言煌煌甚至在柳身後還為人銜恨以至風波陡起,並將一頂老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戴上他的精神軀體一一這就是一九六六年震驚中國政界的反動印章案。所幸其時長眠地下的柳亞子已看不到聽不到這一切了,不然其間的風風雨雨,想來絕非牢騷二字可以了得。

分湖位於黎裡鎮的西面,在柳十二歲隨父遷往鎮上的周壽恩堂暫居以前,他們全家一直居住在湖邊大勝村東頭的那幢祖傳老宅裡。一棵高大茂盛的百年古槐亭亭如蓋,作為這座景物秀美、民風淳樸的水鄉小村最顯著的標誌。在柳亞子的個人詞典裡,也許門前後來曾被他比作嚴子陵富春江的分湖,無論從內涵與外延上來看都應該是相當複雜的概念。比如說,既是特定的地理名稱,又是家鄉文化的縮影與象徵,在政治上又時常被用來形容某種與仕途騰達對立的人生狀態。甚至還可乾脆看作是文壇上大大有名的柳牌牢騷的別稱和廣告標識。一生中至少有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