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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母親言談之中開始少有地不斷回憶起兒時的趣事,突然有一天,母親吞吞吐吐地表達了想回家安慶老家省親的願望,這使我們做兒女的頗感意外。

在我的印象裡,母親從未流露過思鄉的情結,她是那種認定目標不回頭,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性格,如今卻家山萬里夢依稀,變得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起來。我的心一陣難過,母親莫非真的老了。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清晨,我陪同母親悄然回到離別半個多世紀的故里。

少小離家老大回,故鄉已沒有人識得這位當年餘家的小姐,母親也認不出一絲故鄉的舊貌。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推平了餘家老號的青磚瓦房,離家出走時乘坐的機帆船變成了汽笛高昂的豪華客輪,熬製膏藥的大鐵鍋被現代化的流水作業線所取代,漫步在這蒼海桑田的鉅變之中,觸物生情,浮生若夢,真的有一種流光如箭,恍若隔世的感覺。

母親是在一個細雨的黃昏來到我姥姥的墓地。

那連綿不斷的秋雨近一陣,遠一陣,隨風飄忽,分外纏綿。母親在靜靜的反思著,小雨依舊淅淅瀝瀝下著,透過雲遮霧罩的朦朧,我彷彿看見母親的眼神裡放出一股神奇的光芒,那不是人生如夢頹廢的光,那不是不堪回首黯淡的光,那不是追悔莫及消沉的光,而是一種憧憬的光芒,不悔的光芒,幸福的光芒。

這種憧憬是一個神聖理想的圖騰;這種不悔是一個虔誠執著的過程。她的理想不是感性的;而是理智的;她的追求不是空虛的;而是充實的;她是把自己比作一滴水珠融入到革命大潮的洪流之中;她是革命洪流波濤洶湧之中那朵翻騰跳躍的浪花。她的付出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索取,她在傾心付出的同時,已經得到了全部的回報,她的人生價值已經在奉獻中得到昇華和實現。從這個意義上說,她是無悔的,充實的,幸福的,碩果累累的。

幸福是什麼?母親說;幸福是一種方法而不是結果,是一種天賦而不是目的。為了她所認定的這個幸福,我母親耗費了畢生的精力去追尋,去實踐,痴心不改,矢志不移。

母親從不計較成敗得失,她是在追憶她沒有結果的奮鬥一生。

此時我的耳邊油然響起已多年無人提及的一段名言:

人的一生應當這樣渡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他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已把自己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鬃雖殘,心未死,心若在,夢就在,只要堅持不懈地夢著,這夢有一天就會成為美麗的預言。

我終於明白了,母親的故里之行是去圓一個夢,一個沙漠行者覓尋綠洲的夢,一個熱血青年上下求索的夢,一個英特納雄耐爾絢麗輝煌的夢。

我母親從來就沒有因為生理上的衰老而放棄自己畢生的追求,我母親也從來沒有因為物質上的清貧而以為精神上一無所有。

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母親的故事並沒有到此結束,母親的執著並沒有接近尾聲。

果然,若干年後,母親以其執著信仰的衝擊力,感動了周圍所有的觀眾,再一次掀起她人生政治舞臺的最後一個戲劇高潮。

2001年6月底,就在舉國上下隆重慶祝中國共產黨誕生80週年之際,《德州日報》以較大的篇幅醒目刊登了題為《50年,不曾褪色的紅色之戀》的長篇通訊,詳細報道了母親畢生歷盡坎坷,卻對共產主義信仰痴心不改的感人事蹟。

事蹟登出之後;立刻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反響。我家鄉所在市的黨組織高度重視,連夜召開會議進行了認真研究,一致認為,母親半個世紀的實際行動已經證明完全符合一個共產黨員的標準。於是特事特辦,以極快的速度辦理了母親入黨的各種手續,在黨的八十華誕到來的時候,為母親舉行了隆重的入黨宣誓儀式。

當母親接到入黨志願書的時候,雙手微微顫抖了,這是她苦苦追求了整整半個世紀的憑證呀。她小心捧著它,如同捧著一件精製瓷器,生怕一不小心掉到地上,再次成為一個破碎的的夢。

那天晚上,母親房間的燈光徹夜通明,我母親在這不過千字的入黨志願書中濃縮著她畢生的追求。

母親宣誓那天是我陪同前去的。市政府的一間會議室佈置的莊嚴肅穆,正面的牆上高高懸掛著大紅的黨旗,幾十名年輕的機關黨員以熱烈的掌聲在向母親表達最崇高的敬意。

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了,面對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