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兵揚起手中的劍,重重地落下。但劍刃到了少女的肩膀,他卻再也沒有勇氣向下揮斬了。那雙碧藍色的眼眸望著他,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甚至連祈求死亡的神情都沒有一點。她是那樣的堅強,就好像是在鏡中所見到的自己,而不是一個無助的女孩。那雙纖弱的手臂顯然沒有揮劍的力量,而一個女子的小小的胸膛又怎麼可能裝的下一個男人的勇氣?但傭兵確實是看到了,從那雙眼中看到了!
他的勇氣已經被耗盡。他還沒有偉大到為了替一個可憐的人從這個世界上解脫而揹負一生的悔恨,他沒有絕對相信自己判斷的自信。他長談出一口氣,終於把劍狠狠地插進了泥土中。
傭兵在少女面前蹲了下來,撓了撓頭皮,對著眼前的少女作出了一個他自認為十分和藹的笑容:“呃,我叫齊,是一個流浪的傭兵,你呢?”
弗雷德麗卡只是看著他,什麼話也沒有說。
齊蹲在那裡很久,卻只是看到少女不時地眨了兩下她那迷人的碧藍色眼睛。他尷尬的笑笑:“沒關係,我也不記得我原來的名字了……當然你的情況大概和我不一樣。呃……難道是你已經不能說話了嗎?那也沒關係。要不要跟我一起來?”齊向女孩伸出了一隻手。女孩還是用那雙靈動的雙眼望著他好久,但這一次,女孩最終將那隻稚嫩的左手放在了他的手上——雖然她的右手還緊緊地抱著那把劍。是感到了害怕?還是因為那劍親人的遺物?齊站起身時,不及多想,卻多了一種誘拐少女的感覺。
這裡是萊特公國的地界。與達克公國長年的戰爭榨乾了這個生命女神虔誠信徒的血肉,因為缺乏青壯年的勞動力,它的土地大片大片的荒蕪,它蘊含著豐富的礦產資源,卻因為缺乏先進的鍛造技術,不得不將礦石運到帕波爾公國交換武器的成品,這裡的沒落貴族的生活甚至比不上帕伯爾公國大城市中的乞討者。而現在,又加上了吸血鬼的侵犯,更是在這個可憐的國家血淋淋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當齊把弗雷德麗卡帶進城市的時候,女孩又想起了和奧莉西雅一起拜訪的冥王神廟的遺蹟——這兩者無論哪一個,都堪稱廢墟。
“霍洛城已經毀滅了,若不是帕伯爾公國派來的討伐吸血鬼的援軍,整個城的人都得死。帕伯爾皇家騎士團——就是昨天突襲了抓住你的那對吸血鬼的部隊——戰鬥力確實強大,但常年處於戰爭中的萊特竟然已經淪落到要依靠外國的軍隊才能支撐的地步,實在十分可恥,你也這樣認為吧?”齊用痞子式的聲調這樣說的時候連頭也沒有回,顯然沒有期待少女的回答。
齊帶著弗雷德麗卡從一條几乎沒有什麼行人的石路走過,路的兩旁都是已經倒塌了的稻草屋,廣場上還有一座被攔腰截斷的生命女神像。只有路的盡頭那一座灰黑色的教堂還算完整。齊推開了教堂門的時候,教堂裡所有的人都轉過來看著他們兩人,那些人的眼中流露出了敵意。城裡大多數流離失所的人都已經聚集到了這裡,依靠教堂的接濟過活,現在還沒有到分發午飯的時候,但一個生面孔的到來意味著每一個人所分得食物的減少的事實是不會因此而改變得。
齊環視了一下四周,引弗雷德麗卡來到了一張長椅前面:“你已經餓了吧?現在還沒有到吃飯的時間,你現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出去找點吃的。”但換來的只是沉默。“算了,你喜歡站著就站著吧。不要亂跑,讓我能找到你。”
在這個時代,黑死病的蔓延就好像惡魔的觸手,不經意之間就可以造成大片的死亡。但事實上,殺人率最高的卻不是黑死病,而是貧窮。當物質的匱乏到了連最基本的生活都無法維持的地步,無論誰都不得不面對死亡女神的微笑。而這樣的情況是如此的普遍,以致黑死病也只能享用著從貧窮的嘴邊落下的麵包屑。那些還活著的人拼命的在貧窮之中掙扎,神父門低聲地訴說神所降臨給世人的考驗:能夠透過考驗的人將被接納進入沒有憂慮的樂園,在考驗之中墮落的人則會被打入最深層的地獄——那裡燃燒著永遠不會熄滅的火焰。於是那些在考驗之中從來沒有放棄神父們的神的人在那些陰暗的角落陸續被接到了“樂園”之中,而那些被神遺棄了的羔羊們則在另一些陰暗的角落大口的啃嚼著他們用惡魔的手段得到的發黴的黑麵包。
這是另一個正在接受考驗的人,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銀質的戒指放到了當鋪高聳的櫃檯上,櫃檯上的老人伸出了三個手指。男人神情緊張地爭辯了起來。但當老人戴上了一雙玻璃鏡片又仔細地看了下之後,依舊無奈地搖了搖頭。
當齊拿著用母親留給她的銀戒指換來的三枚銀幣買了兩隻黑麵包正向教堂走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