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渣,便激動地又是惴惴不安地生怕內心的主意讓人看破,悄悄捏出那些碎渣渣,品嚐品嚐。能品嚐一點幹饅頭碎渣渣,是他們常常思謀已久的熾烈而堅強的慾望,很單純,很不可思議,但那是看似簡單的微不足道的,卻很了不起的願望,那隻為了吃一片白饅頭片片的願望,那簡直純真的可憐又可愛的情感,激勵著孩子們風裡雨裡同大人們一道春種秋收、起五更睡半夜挑水擔煤、硬是要把貧困的歲月踩在他們小小腳下。他們彼此誰也不會嘲笑誰,只有他們吃不上白饅頭的小嘴巴去嘲笑貧困的歲月,有時候也抱怨天上為什麼總是下雪,而不下白麵。
當然,張鴻遠也清楚孩子們內心的渴求,正因為如此,才促使這位瘦弱的一村之管家,整日裡絞盡腦汁為生活而算計——既為自己一家人算計,也為一村人算計。
劉瑞芬聽得幹饅頭片不知何時就消失了,倒沒有為此生氣,不過她睡意全無,趕忙起身給老頭做飯。與村裡絕大多數婦女一樣,老頭飲食上的事情不敢怠慢——人是鐵,飯是鋼,全憑老漢掙錢養活全家人哪。
吃過早飯後,張鴻遠翻身躺在炕上睡二回覺。
亮麗的陽光把萬端輕柔的絲線盤在門前的刺槐樹上。透過綠意盎然的樹蔭,碎光在古老的磚院裡好奇地竊竊私語。那古磚早已磨去了稜角,圓滑的凸凸凹凹的像一張飽經風雨磨礪的老頭子的臉,碎的光照雖然無法換回往日的青春朝氣,但卻更加映襯出肅穆古遠的意境。
張鴻遠剛剛有了點睡意,只聽院裡劉瑞芬嚷道:“呀,清虎來啦!”
那聲音即是在招呼走進街門的劉清虎,又是在提醒剛剛躺在炕上的張鴻遠。張鴻遠聽見是小舅子劉清虎來了,便翻身坐起來,睡意全跑了。
“姐夫。”家門一晃,敦實粗壯的劉清虎像坦克似的開了進來,他那五官周正,但膚色微黑的臉上掛著幾絲憨厚的笑。笑得很勉強,其實,其實那是有所企圖的人充滿期求和等待的一種世俗的打扮。
“清虎?你可稀罕,姐夫這寒舍可不是你落腳的地方。”張鴻遠出口就給劉清虎一個半戲虐半認真的諷刺。一股陰沉沉的表情迅速掠過劉清虎的臉龐。張鴻遠沒有注意到小舅子臉上那可怕的一瞬,那是一個心底狹隘的人、脆弱的自尊心受到強烈的傷害時所產生的震顫。震顫之後劉清虎臉上的笑消失了,繼而是一張平靜沉著的臉。將近不惑之年的劉清虎在急劇的情緒波動中迅速地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說明還是一個趨於成熟的,具有相當競爭能力的人。
“看你說的,我裡裡外外忙出忙進的,姐夫你看不見?哪有閒工夫東家轉了,西家竄!”
劉清虎輕輕解釋了幾句。解釋基本屬實。劉清虎上有六旬父母雙親,下有三女一子,一家八口人,大小八張嘴,全憑劉清虎一人應付,身上的膽子確實是非常繁重,但這並不是劉清虎極少與張鴻遠來往的主要原因。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張鴻遠與劉清虎雖然都是家庭負擔沉重、家庭貧困,但是,張鴻遠甘守清貧,像逸世循塵的高人,把財富與名位視若浮雲,他堅信吃飯不嫌好歹,不管是湯,是菜,是米,是飯都能席捲一空的妻子有著超人的胃口,殘湯剩飯都能養的她肌膚豐潤、容顏出類;他堅信,他的子女是那貧瘠的紅土崖高高土崖頭上的酸棗叢,會一個個茁壯成長,挺立於黃土高原。
而劉清虎是一隻飢渴難耐、蠢蠢欲動的雲豹,強勁、矯健、捕捉時機、把握機遇、隨時出擊,那不甘貧窮、不甘人下的進攻個性,像烈火煅燒。他常常徹夜坐在二坑的煤場上,面對著黑魆魆的崖壁不停地思謀分析。他知道大隊支書一年能做五百七十三個工,而大隊會計則能做四百六十五個工。為什麼支書和會計能多做工?無非是他們有權為自己多報加班而已,而他,劉清虎恰恰就沒有這個權。劉清虎發現了這個多與少之間的秘密後,便開始構築他的計劃了。
劉清虎也深知自己與姐夫有著個性上不可調和的差異,但他決不會因為這些差異而放棄實現自己思謀已久的計劃的機會,這就是小舅子主動登臨姐夫的寒舍的原因所在。
張鴻遠對小舅子到也沒什麼成見。張鴻遠不重錢財名位,這麼一種清淨寡慾的人是不會與人過意不去的,何況是跟自己的小舅子。劉清虎剛一進門,他就逗了他兩句,見清虎不高興,他立刻就覺得過意不去了,於是便主動問道:“怎?有事兒?還是閒轉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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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鴻遠是在明知故問,明知小舅子為調工作的事找上門來,而且這件事攪得他幾天來都沒睡好,但還是故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