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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幹壞事跑得快,敲寡婦門、挖絕戶的墳最合適;剩下吃苦不落好的事兒,就只好有這些腿短的人幹了。”

“什麼?”張鴻遠一邊提著草捆一邊故意問道:“夜裡黑夜有人敲你老婆的門來?誰?你老婆給人家開門了是不是?”

拐三狗被張鴻遠輕描淡寫饒了進去,一氣之下去看牲口去了。

老天非常鍾愛這個朝鮮戰場打傷腿的柺子,賜給他一位精幹、水潤、修長、白淨又和順的女人。這個女人從不與拐三狗頂嘴爭吵,更不與鄰居生氣拌嘴,平日總是面含微笑,語氣和緩,而且她炒的灌腸是村裡一絕,於是人們稱她“一品香”。一品香為拐三狗生了兩雙兒女,一個個男俊女嬌,聰慧有禮。拐三狗視自己的老婆如觀世音菩薩,容得別人取笑他,卻容不得別人取笑自己的老婆,因為張鴻遠說話惹著了他的大忌諱,當然不高興了。

張鴻遠氣走了拐三狗,便和兒子們將草捆搬回窯內,剛打發兒子回了家,暴雨便劈頭蓋頂潑灑下來。於是整個村莊、山野被“譁煞煞”的雨聲覆蓋了。雨聲,急一陣緩一陣,彷彿一雙神秘的手操縱著巨大的音響,那雙手在朦朧混沌的雨簾後面反覆撥弄著,賣弄著那無所不能的灑脫豪放的才情。山樑,翠綠的高峰,高入雲端的高壓線鐵塔,龐大的古松,都彷彿不復存在了。

人,能目睹這無邊無際的雨幕的人,彷彿與雨水中顫慄著的小鳥兒一般縮在旮旯裡;甚至連鳥也不是,而是一粒塵埃;甚至連塵埃都不是,而是雨幕中看不見摸不著的一絲聲音;或者是被雨水同化了的一點和聲;甚至連和聲都不是了,只有雨。雨使世界消失,一切都會在雨中消失。

雨是大自然的偉大作品。真的,只有大自然才有如此氣度與風格。

張鴻遠躺在潮溼的、旱菸氣和漚發了的馬糞味特別濃厚的土炕上,頭腦漸漸變成一片空白,隨後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暴雨持續了不到一個小時。蒼蠅們都紛紛擁擠進了屋裡,鬧嚷嚷地攪擾著張鴻遠,儘管如此,他還是躺了三個多小時。

天色要臨近黃昏了。突然,堂弟悶顱的兒子醜娃挑來了一擔青草,張鴻遠見青草是雨後收割的,水分大,夾帶泥土多,這種草牲口不愛吃,而且吃了容易壞肚子,而吃不了容易黴爛變質。張鴻遠範了愁。

醜娃說:“大爺,這草是上午割的,沒有來得及送來,在院裡讓水淋著了。收了吧,我爹說能收。”

張鴻遠知道,醜娃這話是他媽秦花妮教的。那草明明是雨後割的,有明顯的夾帶泥土的痕跡,不過,張鴻遠見只有醜娃一個人,猶豫了一下也就收下了。醜娃剛剛卸了草擔,從畜牧股前的小坡上又走來六七個人,其中有建英和建誠。原來姐弟倆見醜娃和桂芳都趁著雨後割草去了,便也動心了,跑到村西的柳溝南坡割了七八十斤草。

張鴻遠心裡“咯噔”一下,生氣了,衝著建英和建誠罵道:“誰讓你們割這草來,這草牲口能吃?媽的,越大越不懂事兒了,給爹爹把草扔了!”

建英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兒,吐了吐舌頭,衝著桂芳做了鬼臉,沒吱聲兒。建誠卻生氣了,他沒想到父親會收下醜娃的草,而拒收親生兒女的草,便憤然地說:“醜娃哥的草能收,我們的就不能?”

張鴻遠沒想到兒子會跟他頂嘴,一瞪眼罵道:“你小子說什麼?醜娃的草是上午割的,知道不?快滾。明天你別去割草了,真你媽不懂事兒,快滾走!”

建英拉建誠走,建誠甩開姐姐的手,一口氣將七八捆青草“嗵、嗵、嗵”扔到了院子裡的積水中,扔罷草氣鼓鼓地出了畜牧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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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誠“嗵、嗵”的扔草聲,彷彿一把小而有力的錘子打在張鴻遠的心上。張鴻遠驚呆了,心中不能說百感交集,至少也是多感交集:吃驚、惱火、擔心、沮喪……反正自己也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卻說醜娃喜滋滋地回到家,將張鴻遠如何收他的青草,如何大罵建英和建誠的情形,給秦花妮學了一回,秦花妮認真聽罷兒子的敘述之後,一言未發。

晚飯做好了,悶顱第一個坐在炕桌旁,當然是一如既往、坐在地下下首的長凳上。晚飯通常是一鍋熟的混鍋湯飯,而且總是將鍋端進屋裡才往碗裡盛飯,所以悶顱總是習慣性地第一個坐等開飯。然而,今天是悶顱的生日,早飯和午飯是在煤窯吃送飯的,晚上秦花妮特意做了撈碗麵。

醜娃端進一海碗撈麵條送給悶顱。悶顱微抬起頭,眼光艱難的越過他那高高的黑亮亮的鼻子,驚疑地問兒子:“我的?”兒子沒有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