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墨汁,張豐提起早先為抄書買的那支已磨禿的筆,工工整整地在扉頁上寫下——
獎給:聰明勤勞,自強不息的優秀少年張裕。建元十七年三月初三。
張豐寫完,笑嘻嘻地遞給張裕說:“怎麼樣?姐的字是不是大有進步?”
張裕連連點頭,歡喜的接過書來,用力地吹著剛剛寫上去的字,不料有個字著墨太飽了,被他用力一吹那汪著的墨汁便濺了他一臉,張豐大笑,按著他硬是抹了個特種兵式的花臉,張裕不幹了,也用手指醮了點殘墨去抹張豐,正鬧得不亦樂乎,卻聽見院子裡有人叫張豐的名字,兩人立刻就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開始有些不好看。
張豐揉了揉裕兒頭髮,柔聲說:“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說罷走出窯洞,迎著來人笑道:“薰衣姐,真對不起,我忘了時間,倒累你走這一趟,姐姐請歇一下,我倒碗水給你喝。”
薰衣好笑地看著花臉貓似的張豐和張裕,沒好氣地說:“你們這是鬧什麼?好容易回來一趟不說好好說說話,把家裡收拾一下,倒互相抹起花臉來了,原來你掂記家裡掂記兄弟是假,想回到鄉野裡發瘋才是真!才還說你老成穩重呢,看來我們大家都被你騙了。”
張豐一聲不吭地在院子裡的一盆清水裡洗淨手臉,然後跑進廚房裡端了一碗清水遞給薰衣,薰衣喝了水後接著嘮叨:“在家裡耽擱這麼長時間,也不怕夫人生氣,我看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快點走,夫人有事找你呢。”
張豐應了一聲,轉身對張裕笑了笑,輕聲說:“好好照顧自己,等姐姐回來。”
張裕點頭,眼淚卻一下子衝出來,張豐溫柔地抹去他的眼淚,微笑著把黑黑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說:“客人隨時會上門哦!要是把客人都嚇跑了,你辛苦採來的蘭草可就要砸在自己手裡了——快去洗個臉。”說著,把他的身子調轉方向,在背上輕輕推了一把,便回過頭招呼薰衣一起走出院門。
張豐家門前這條河,是皂河的一個支流,冬天時也只是一條不甚寬的小河,但桃花汛一起,就會在溝壑縱橫的桑樹嶺延展出許多小溪流,因此被人們稱之為蜈蚣河。
張豐跟著薰衣在一里外的蛇行谷找到郭夫人,她光腳穿著木屐站在淺水裡,臉上洋溢著明朗的笑,海棠紅的衫子映著她不再年輕的面龐,竟也非常嫵媚嬌豔,在她旁邊還有兩位中年的夫人和幾個年輕的女子,也都打扮得非常光鮮妍麗,同樣穿著木屐在河邊戲水,而僕人們則或遠或近地侍候著,烹茶煮酒、圍紗幔、遞手帕忙個不停。
張豐走到郭夫人身邊,行禮道:“小人來遲,請夫人恕罪。”
張豐僅有的兩套衣服全是男式的,她的頭髮也總是隨意地在頭頂挽一個鬏用布綁一下,郭家人誰都知道她是女的,卻都由著她自稱小人,也不知他們是怎麼個心思。
郭夫人並沒有責備她,只是帶著燦爛的笑容對張豐說:“沈助教的親隨病了,身邊沒有伺候的人,你就暫且去他的隨從吧。”
張豐心裡極不願意接這個差使,卻仍是順從地應諾,郭夫人笑著說:“他們都在那邊飲酒賦詩呢,你這就去吧。”
張豐也不細問地點,向郭夫人行禮後便朝她剛才所指的方向走去,行不多久便看見郭啟等人在一小片桃林邊沿溪而坐,溪水中一隻木樽正隨著落花一起漂流,岸邊有人在吹笛,有人在輕嘯,有人注視著木樽,有人嘻笑著站在溪流中用蘭草醮水灑到別人身上。
看來這些人是在玩曲水流觴。
借調
沈悛站在一棵桃樹下吹笛,張豐走到他身後,倚著樹幹,一面聽笛一面關注著現場。
溪邊有七八個人,多數都溼了腳,互相談笑著,只有沈悛離岸較遠,一曲既罷,仍然負手徘徊於岸邊,與這個小團體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改之,你身體不好,正該趁今日洗去病穢,怎能不下水呢?快過來好好洗濯一番!”郭啟在不遠處叫道。
河中戲水那位立即附和道:“正是呢!沈助教,快快下來,祓禊之日哪有不沾水的道理,您再不來,弟子可要動手啦!”
沈悛道:“方才已洗了手臉,也算完了祓禊之禮,我受不得冷,還是不下水了。”
“只是溼了溼手怎麼夠?”戲水青年一邊嚷著一邊跑到沈悛面前對他揮舞蘭草,把細碎的水珠灑了他一臉,忱悛微微躲避,笑著道了謝,那青年口中叫著:“諸病皆去,諸穢盡除!”回身又醮水往他身上灑了一次才放過了他。
張豐早已倒了一杯熱茶來,看看溫度差不多便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