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是想見見此人,不料此人主動找上門來了。他笑了笑,一時竟無言以對。
“你們建鄴金箔廠可是個市辦大廠,我們金陵金箔廠是個縣辦廠。簡單地說,你們是米籮,我們是糠籮,這是肯定的。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今天的米籮不代表明天還是米籮,今天的糠籮不代表明天還是糠籮!我希望你能看到這一點。”何大福開始“忽悠”。
“何書記,你說得沒錯。建鄴金箔廠是個市辦大廠,效益不錯,我在那兒是技術科長,收入也不低,領導對我也不錯。”魏建實話實說,挑明他在建鄴廠的地位。
“這我相信。可是你是年輕人,改革開放年代,你不想幹一番宏偉的事業嗎?不想實現自我價值嗎?在我們廠,我可以給你一個牌子、一個攤子、一個位子、一個舞臺,讓你盡情表演。幹出成績是你的,幹出問題是我的!你不覺得更好嗎?”何大福進一步鼓動。
“是的。我們那個廠思想太保守。我是搞技術的,聽說你們廠金箔生產現在已經實現了半機械化、半自動化。為了廠裡的發展,我們組織技術科幾個人也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年,搞了一套工藝改革方案。哪個曉得,我們把方案遞上去,廠長竟回我們說,建鄴金箔廠就是停廠三年也養得活你們,要你們瞎操什麼心?而且還說,金箔的生產工藝是老祖宗世世代代傳下來的,根本不能改,一點也不能動!”
“啊喲!你們早就想動啦?”何大福順藤摸瓜。
這話匣子一開啟,魏建就收不住了。他覺得今天算是遇到了知音了,忿忿道:“我們搞技術的接觸新東西多,我又喜歡趕個時髦,有時候喜歡套個喇叭褲,卷個頭發,這些東西在南方早已經不稀奇了,可在我們建鄴廠,乖乖不得了,廠長大會小會、人前人後臭我們,說我們流裡流氣、是建鄴廠的小紕漏!何書記,改革開放都喊了六年了,他們連燙個頭髮、穿個喇叭褲都容忍不了。你說他們還能改什麼、革什麼呢?這樣的廠整天死氣沉沉的,幹活還有什麼意思呢?與其拿兩個死錢等著退休,還不如出來闖一把、拼一把!” txt小說上傳分享
搞技術的,也可以穿喇叭褲(3)
一個鍋要補,一個要補鍋。何大福心中暗喜:“那好啊,我們是不謀而合了。”
魏建微微一笑,未置可否。何大福也不急於催他表態,端起咖啡示意一下,自己喝了一口。
聽這個小夥子道出苦衷,何大福亦憂亦喜,不禁又陷入了沉思。市辦企業好日子過慣了,他們哪裡肯主動去改革。一個企業讓員工對未來失去了信心,失去了盼頭,又怎麼可能繼續發展?然而,這一切不正是金陵金箔廠在競爭中求發展的大好契機嗎?想到這裡,他誠懇地望著魏建:“魏科長,過來吧。我們的金箔梁山,才是你們年輕人大顯身手的新天地!”
“那,我們是辦組織手續調過來呢?還是……”魏建動心了。
“隨你們!”何大福見魏建開始談上路了,心中有點激動:“最好是直接調過來。”
“直接調動肯定不行!”沒等何大福說完,魏建就直率地說:“辦調動肯定沒門,眼下,我是那裡的技術科長,雖然在他們眼裡沒有多大用,但好歹算箇中層幹部。把我調到你們這兒來,他們丟不起這個人,肯定不會放。人在那兒,他們不當一回事;一旦要走,就成了寶貝,堅決不讓走。所有單位頭頭都是這個德性。除非,除非我們……”魏建有些猶豫,話剛出口又咽了回去。
“除非什麼?”何大福明知故問,讓他自己把話挑明。
“除非我們什麼也不要,直接走人!”
“這樣也好,以後的一切手續我們負責補辦。”
“行不行啊?”魏建又有些擔心地問。
“有什麼不行啊?肯定行!告訴你吧,我已研究過中央的改革精神了,在人事制度上肯定會徹底改革。你想想,我們的企業自己用工,用什麼人?幹什麼?主意由我們定,工資由我們發,為什麼要上級組織部門批呢?這個不合理的現象,早晚一定會改掉。”
何大福一下就猜透了魏建的心思,口吻堅定不容置疑,好像明天就是這個新制度實施的日子。
可是,那是1985年3月。雖然改革開放已經喊了六年,雖然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口號已屢見報端,但在內地,絕大多數地方人事制度還是一塊堅冰,是一個雷池,根本不容半點逾越。人才的自由流動根本就是不允許的。面對這樣的形勢,何大福心中不是不打鼓,可這麼好的人才,他又豈肯錯過!他這個“何大膽”決定“闖禍”了!他想: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