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臣崔杼殺了主君獨攬朝綱,史官如實記下“崔杼弒其君”,崔杼就將史官殺了。史官的弟弟繼任,照舊寫了“崔杼弒其君”,崔杼又給殺了。史官的另一個弟弟再繼任,仍舊這麼寫,崔杼沒辦法,就不殺了。這時南方的一個史官得到大史官被殺的訊息,就自帶乾糧竹簡,千里迢迢趕到王城,聽人說最新任的史官已將此事記下,且沒被殺,就放心地轉身回老家了。
梁錦棠淡淡挑眉:“所以呢?”
“所以,這個事情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傅攸寧端起手邊的茶盞,含笑輕嘆,“史官同言官一樣,是很容易死於說真話,卻一定有人前赴後繼去作死的職業啊。”五個字,兩條命,還有兩個作死候補鐵骨錚錚地堅守著,太壯烈了。
“那你接著看,人生不易,且作且珍惜。”梁錦棠淡淡丟下這句話,轉身就去開門。
“哎對了,梁大人!”
素日裡威風凜凜的梁大人有些狼狽地急收了步伐,站定穩了好一會兒,才傲然回身,端著居高臨下的目光遠遠瞥她。
“有事?”
“梁大人,多謝救命之恩,”傅攸寧站起身捋好衣袍,誠摯地向他執了禮,“還有,今早的校場解圍。”其實需要謝他的,又何止這兩件呢?
還應謝他,終於自父親書信的字裡行間走出來,活生生讓她看看,那個只在她想象中的童年玩伴,竟是這樣珠玉丰神的人物。
還應謝他,讓她這輩子終於能有一次,在無助時被人周全護住,妥帖關照。
“若只是口頭的謝,那就不必了。”梁錦棠遠遠看著她神色微妙變幻,一時也不能明瞭她在想些什麼。
被他這話點到,傅攸寧有些窘然起來,半晌過後喃喃低語:“可你是梁錦棠啊……奇珍異殊、寶馬名器對你來說怕也尋常,況且,我也送不起什麼貴重的謝禮吧……”
雖隔了十數步的距離,以梁錦棠的耳力卻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輕哼一聲,將心頭那抹淡淡的不忍壓下,又是那個威風凜凜的梁大人了:“梁大人的人情,可不是那麼好還的。”
傅攸寧點頭稱是,仍在絞盡腦汁的想著。
“不如你在金香樓席開二十桌擺個答謝宴,聊表心意也就夠了。”梁錦棠見她一籌莫展的樣子,隨口給出個建議。
雖明知他故意懟人,傅攸寧也只是撓頭笑:“席開二十桌……那是成親的排場吧?以我的薪俸,這個法子顯然行不通。”
“你成個親寒磣到才請二十桌?”梁錦棠給了她一個隔老遠都能看清的白眼,鄙夷之情溢於言表。
“這、這也不好說,畢竟我沒成過親,”傅攸寧只能乾笑,不知為何話題的走向會變成這樣,“我這人怕麻煩,若成親的話最好就……兩個人,一壺酒,大不了歃血為盟,這就算是禮數莊重了。”
她素日裡得過且過,甚少去想將來的事,此刻也不過是話趕話說到此處,順嘴就胡謅罷了。以她那顆渾渾噩噩的腦袋,哪裡會去想成親這樣嚴重的事?
梁錦棠很是無語地在心中嘲上一句,歃血為盟?到底是在說成親還是結拜?
腦中卻莫名浮現她一身嫁衣,滿眼豪情地在月下捧起一罈子酒的模樣。
驀地,他回過神來,暗暗對自己腦中的畫面皺了皺眉,像要掩飾什麼似的,笑得惡意:“明日你不是告假了麼?若你堅持要答謝,我就勉強同意明日的午飯讓你請了。”
什、什麼呀?
傅攸寧苦了一張臉,默默盤算著自己這月的薪俸還剩幾何:“梁大人,能否商量下……換個日子?”
“不商量。”
“可明日我有很重要的事,不能耽誤的事,是真的!”
見她滿眼委屈又狗腿的討好狀,梁錦棠隱隱想笑,卻還是端著冷臉:“明日早去早回,午飯準你晚點開餐。”
“不是,我,那個,明日得出城,中午回不來。是真的!”傅攸寧忍不住使勁點頭以強調信用。
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哼。“那就晚飯。”
傅攸寧在心中為自己扁扁的荷包鞠了一把淚,訥訥道:“那先說好,金香樓我是真請不起的。”
“地點你挑。”
一錘定音,梁大人既沒有漫天要價,她自然也無坐地還錢的餘地了。不過……
“梁大人,你怎麼知道我明日告假了?”傅攸寧詫異極了,努力按下心頭那個“彷彿梁大人在偷偷關注我”的詭異念頭。
威風凜凜的梁大人聞言身形一頓,忽地拉開門,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