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賬簿上所列明細,數額巨大,看得明明白白。趙家被流民搶了居然有兩萬石粟米。
兩萬石!且都是新糧!
沒個千餘人推牛車來,這要怎麼運?
謝令鳶瞟了一眼,意味深長道:“樂平趙氏這一年收成不錯呢,去歲重陽逢霜降,各地收成都減半,今年還能有這麼多新糧。”
聽音將輿圖遞給了白婉儀,她開啟看了一眼,明白了武明貞的意思。
她抬起頭,對著趙鐸微微一笑:“去年底,樂平向朝中繳納賦稅,約是八千石,報上來的總賬,與我手裡這份賬目不一樣,究竟哪本賬簿才是真的?”
“轟”的一聲。
趙家人只覺得腦海中一炸,熱血湧到頭頂,大驚失色地看著白婉儀。
這一行人,都是女子和武將出身的人……怎麼可能知道世家繳納的錢糧賦稅的底細?
這都是機密啊!
稅賦的明細,只能是戶部和皇帝才知曉的,而朝廷的戶部官員,歷來都是由孫、曹、錢等幾家推舉的,財政大權牢牢由世家把持著,根本不可能讓懷慶侯這一類的武將知曉。
且財政稅賦,是朝廷機密,這些人即便有官職在身,又怎麼可能知道這些機密?
可……方才這個女子說的沒錯。趙家去年確實是繳納了八千石,看來她確實是知道趙家底細的。
趙洪驚愕地站了起來,而趙鐸看似穩,依然八方不動的坐著,其實端茶杯的手卻隱隱發抖,茶杯蓋與杯沿發出顫抖的碰響。
——她究竟是誰?
不是奉太后命令,去北地支援懷慶侯世子的武將和女眷嗎?難不成還有別的身份?其實是暗訪的欽差?
白婉儀巋然不動,將他們的驚愕盡收眼底。
她被陳留王訓練了過目不忘的能力,陪在蕭懷瑾身邊時,會偷看幾眼奏章,估摸朝中狀況,再告訴陳留王。所以陳留王對朝中不少機密知之甚詳。
於是她也很清楚地記得朝廷各地每年報上的人丁和賦稅,這些都是陳留王必須要的情報。各世家每年也肯定都會瞞報——只要抓住這點大做文章,她們就有不少迴旋的餘地。
這也是她方才敢提出“被搶的糧草抵來年賦稅”的原因。
更何況,武明貞方才還派了聽音,拿來了縣衙的輿圖。
白婉儀舉起手中的縣誌輿圖,緩緩展開:“趙氏在樂平的田地是三成,按著每畝產出率來算,新糧怎麼也不可能有超過兩萬石的收成。”
“是這輿圖太舊了,趙家耕地實際上比輿圖上多一倍;還是拿給我們的賬簿……算錯了?”
“啪嗒”一聲,趙鐸的手徹底軟了,杯子倒在桌上,茶水潑了一桌。
所有人都不寒而慄,明明是近秋的酷暑天,冷意卻偏偏從腳底直灌入頭頂。
這些人是什麼人?不不不,他們是什麼目的?
他們肯定是算計好的!
他們是那夥流民的同黨嗎?為什麼這一切看似巧合的事,卻發生得**無縫?
關於土地兼併朝廷已經三令五申明令禁止了,絕對不能承認。寧願承認是自己在賬簿上做了手腳。
這幾個京中來的公子小姐們,似乎也沒有跟他們撕破臉的打算,給了他們一點緩和的餘地。那個容色清麗的女子,問的是“是不是算錯了”,這就表明他們不是真來找茬的。
想到這裡,趙鐸迅速地冷靜下來,調整了一下不自然的表情,伸手拿過賬簿翻了幾頁,繼而皺眉,“啪”的一聲將賬簿摔在了趙江的頭上,怒氣衝衝道:“這都能寫錯,你們這些人趁早給我去莊子上養老!”
他轉過頭,耷拉著眼皮:“讓貴客們見笑了,輿圖乃官府繪製,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是賬簿……賬簿算錯了。”
失策了,他萬萬沒想到面前這幾個人,居然知道戶部的底細!
對方憑著這一點朝廷機密,反挖了坑給他們!
。
林昭媛見狀,幸災樂禍道:“所以你們不可能丟兩萬石粟谷吧?”
趙鐸看了她一眼,眼皮復又垂下來:“是,老夫年事已高,記錯了,自然是沒那麼多的,好像是……”
趙江接了他的眼色,輕咳一聲:“我仔細想了想,好像是一萬石吧?”
林昭媛偏偏繼續揭短:“其實我覺得,也許是這份輿圖……”
謝令鳶打斷她,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的笑容:“我們也只是路過而已,仰慕趙氏在樂平的聲望,至於今日之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