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驚蛇,是以大理寺並沒有將追查重心放在後宮上。此時若是后妃之中有可信之人,以和睦六宮的方式去探查,倒也不失為一樁辦法。
只是蕭懷瑾已經掐斷了往好的方面去想,帝王的疑心讓他唯剩險惡猜忌:“六尚有女官,中宮有皇后,太后為何偏讓德妃查案?”
他想的也不無道理。出於朝廷需要,德妃已經被朝堂和僧道在民間神化為天降祥瑞,對國朝聲望都有助益,如果和睦六宮,又能追究刺客,如此德能齊備,後宮裡只聞德妃其名,還有曹皇后的一席之地嗎?
太后斜覷一眼皇帝,正要開口,謝令鳶怕二人又吵起來,趕緊叩頭解釋:
“稟陛下,此乃臣妾自請的,亦是糾纏了太后許久。因為後宮之中人人自危,而最清白的,當是死在刺殺之中的臣妾。”
蕭懷瑾一滯,似乎也無話可說。他發現總是這樣,謝令鳶總有無窮無盡的理由,聽上去冠冕堂皇極了,可細思卻總覺得她隱瞞了什麼。
“臣妾死而復生,倍感人生珍貴,遂生出看什麼都覺得親切的感受,在這後宮裡,自然是見人便願意親近……”
謝令鳶見蕭懷瑾神色稍霽,兩泡委屈的眼淚恰到時機地流了下來:“臣妾邀妹妹們逛花園時,曾向陛下傾述心聲,希望能多與姐妹們一道遊樂,陛下賞了臣妾,臣妾便會錯了意……以為陛下應允了……”
她見縫插針地倒打一耙,又擦了擦眼淚:“若陛下不喜,臣妾便不再這樣做了。”
反正從三品婕妤到八品采女,她全部都試探遍了,剩下的星君,定是八夫人和九嬪之中,不是她說召集就召集的,所以蕭懷瑾不准她嬉戲後宮她也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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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一臉委屈且惶恐的模樣,卻又有點無畏的坦蕩,何太后覷了一眼,覺得她倒是長聰明瞭。念及深夜與皇帝爭吵至此,朝堂上得了訊息不免大做文章,彈劾成山動搖國本,太后淡淡道:“陛下還有何不解。”
一陣夜風吹入殿內,燭火明滅不停,蕭懷瑾臉色也幾番變化。
今日是有些失控了。
事已造成,但若就此揭過,蕭懷瑾覺得,自己似乎又一次敗給了太后,敗給了自己不如她沉得住氣。他冷冷道:“太后方才若是肯紆尊給朕一個解釋,又何至於此。”
何太后看著那些明滅的燭火,沒有回答蕭懷瑾,而是讓宮人關上殿門,莫要吹熄了燈燭。在她眼裡,連燈火都比眼前的帝王重要太多。
蕭懷瑾見太后已經委婉下了逐客令,也不想在這個讓他厭惡的地方呆下去。出門前,他經過謝令鳶,腳步頓了頓,告誡道:“你身為德妃,自當懂得規矩禮數,麗正殿的掌儀若是擔不了,就換人。”
謝令鳶叩首謝恩,知道蕭懷瑾是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今天他若想責罰,太后斷也不會攔他,以免再起衝突。兩位神仙打架,她能須尾俱全地留著,已經是運氣使然。在後宮磨練出這等演技,等回去以後,別說什麼金嘰獎了,金馬金像金球金熊金棕櫚……統統來一遍!
她乖順跪著,聽蕭懷瑾邁出長生殿,腳步聲逐漸遠去,這才發現雙腿有些癱軟。她惴惴不安地抬頭,太后並沒有看她,也不在意她如何。遂向太后請辭。
幸好有“祥瑞”這層寓意在身,否則今日天子和太后盛怒之下,她即便有足夠的解釋脫身,日後定也難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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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無默掐著掌心,見蕭懷瑾離開,她鬆了口氣,這才發現已經掐出了血。無論先時看不上德妃也罷、氣她行事詭異也罷,至少今晚,德妃是做了件好事。她跟上前,送了德妃出去,第一次和顏悅色地道了句“秋夜風大,娘娘仔細身體”。
謝令鳶走出長生殿時,星使還等在殿外,抱膝坐著。見她毫髮無損地出來,鬆口氣趕緊迎上,少年臉上不帶掩飾的驚喜,讓謝令鳶心中一暖。她揮退了抬輿輦的宮人,示意自己行走。
走出去沒幾步,她的眼前一亮,星盤忽然浮現,聲望指標移動了幾點。
“咦,這聲望怎麼……”謝令鳶半夜來勸架,圖個自保,乍然收穫三點聲望,一頭霧水。
如今,她已找到兩位星君,又做了一次【睹物思人】的日常,天道犒賞了兩度零十點【氣數】,可以用兩次星力;【聲望】則是林林總總,一度零十七點。
星使見狀道:“是殿外候著的宮人。”他方才候在殿外,就感覺到了聲望隱動。
謝令鳶不禁回過頭去看,長生殿殿基高築,宮人們站在夜風中,衣袂被翩翩的風吹起,低眉垂目,溫婉恭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