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上是因為我。他那天來找我,我正好手上有設計要做。我讓他先回去,我不知道我的設計要做到什麼時候。我沒時間陪他,所以想讓他先回去。那時候我說話有問題,現在想想就是我在趕他走。他當晚就準備回家,後來遇了車禍。”
侍者上了茶水,石雲帆喝了一口,看著桌面繼續說:“醫院是先打電話給許璟熙的,葉若飛的口袋裡有他的電話。許璟熙告訴了我這個訊息,他是在北京,葉若飛的弟弟在家裡,所以我是第一個趕到醫院的。醫院要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認屍。怎麼辦呢,沒辦法,硬著頭皮認。認完之後就跪下了,大腦一片空白。沒法想,沒法想。護士架著我起來,我坐在走廊上,我說要等他的親人來,我的說法不算。”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吧。”
“對,十四年前,那年我21,現在我35了。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十年之後我就不會為這事煩惱,結果沒法忘記。有的事就是沒法忘記。我當時在醫院想,怎麼辦呢,我還是死了吧。我以前自殺過兩次,是不怕死。但不能去死,我死了葉若飛肯定恨我。高中時,他看到我手腕上的傷口,所以他接近我,他剛開始只是不希望我死。他一直都是好人,我沒珍惜過他。為了他,我要留著這條命……高中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他媽在想什麼,就覺得活下去沒意思。精神病。我進了大學,就不會和以前的朋友聯絡。我以前就是這種人,認識的時候玩一玩算了,分開了何必再見。對葉若飛也是這樣。”
“我說過,我沒法把現在的你和你口中的以前的你聯絡到一起去。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是這樣,我想不到你以前的樣子。”
“還是遲認識的好。如果我現在才認識葉若飛就好了。”
飲料先被端了上來,石雲帆拿過冰涼的西瓜汁。他想起和葉若飛一起在家裡吃西瓜的時候。太清晰的畫面了,彷彿一根頭髮絲都記得清楚。一起抵著腳在地板上大笑,不喜歡說話的自己也在一刻不停地說著話。只是不記得說話的內容了,或許是因為內容太沒有意義。
石雲帆看著自己的手,想,這條命,是葉若飛救下來的。
“我很少和你說葉若飛吧。我是不知道怎麼說。我以前覺得我這輩子還會遇到其他人,十四年了,我還停在那時候,我想我沒法遇到了,只有葉若飛。”
“能明白。你也知道我的,我就不多說。”
石雲帆笑一下,說:“怎麼能只有我在講。”
蔣天弘喝一口奶茶,說:“大學哦,真是個決定一生的時候。那時候什麼都不懂,哪裡像現在。顧天以前和我一個院,不是一個寢室。院裡有足球隊,這我和你說過,一起踢球啊,訓練啊。那個年代,手機還是新鮮玩意兒,哪裡敢說自己是同性戀。有件事我好像沒和你說過,我們大學之後,還在踢球,我踢球時候能遇到顧天,看見他我就激動,想想就好笑。說真的,你說我期待什麼呢,也沒得期待,我也就踢球時留點念想。後來覺得太痛苦,何必呢,球也不去踢了。就這樣和顧天徹底失去了聯絡。我沒什麼好說,我的故事和你沒得比。咱倆的唯一共同點是都活在十幾年前。”
“總有事情把人留在以前,除了失去記憶,人們都回憶過去,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現在沒剩下什麼,只有活在以前了。”
石雲帆一會兒就喝完了西瓜汁,似乎在所有果汁當中,會被最快喝完的便是西瓜汁。
“十四年前啊,我記得那時候西瓜特別好吃。”
他要了第二杯西瓜汁。在吃西瓜時能感到和以前的西瓜味有很大區別,但喝西瓜汁時卻覺察不出。
人沒辦法選擇在什麼時間遇到誰,只能選擇為什麼事情而後悔,好歹算有選擇吧。
吃完飯,蔣天弘買了一包煙,十聽啤酒,開車去了郊外。
兩人從車上下來,蹲在路邊,蔣天弘點菸,問石雲帆要不要。石雲帆搖搖頭說:“我已經戒菸很多年了,說什麼也不會再抽。你給我一聽啤酒吧。”
蔣天弘去車上把啤酒搬下來,石雲帆開啟啤酒,就著夏季炎熱的氣溫灌上一口。啤酒的味道壓過口腔中殘存的西瓜汁,就像是洗淨了記憶一樣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