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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秦瑞亭不搭話,撩了碗筷坐在一旁生悶氣,沈雲祥不想慣著他的毛病,就默默在一旁換那洗也洗不乾淨的粗布衣服。衣服沒幹透,套在身上潮溼而黏膩,配上下半身的西裝褲和小皮鞋,就更顯得不倫不類。

秦瑞亭嘆了一口氣,站起來從箱子底翻出一件八分新的小棉衣,衣服上沾著濃重的破木頭味,還有抻不開的壓痕。他把衣服扔給沈雲祥:“穿這個吧,比你那件好。”

沈雲祥接過衣服,發現這料子是很好的機器貨,棉花絮得也平整,八成是秦瑞亭去年過年穿的新衣,一直壓箱底,平時捨不得穿。他眼睛一亮,剛想打趣兩句,卻見秦瑞亭頭也不回的下了樓,心想自己這話是說重了,二爺心裡鬧小別扭呢。他在心裡哂笑一番,把衣服換上,這衣服樣式老土,袖子也大一截,不過好在乾淨利索。

沈雲祥下樓時,秦瑞亭正蹲在一邊翻他的二胡,翻著了就往凳子上一坐,旁若無人地拉起來。白天客棧裡冷清得異常,大廳裡安靜空曠,就更顯得二胡聲悲悲慼慼,幾乎要滴出淚來,這讓他不禁想起初來客棧時那蛟龍般的二胡曲,那曲調隨性囂張,真真是敲打著心臟。只是他沒問過秦瑞亭“那是不是你”,而秦瑞亭也沒提過。沈雲祥看見客棧外趕過來一輛牛車,趕車的少年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光露出一雙直愣愣圓滾滾的大眼睛。

沈雲祥走到秦瑞亭身後,看秦瑞亭拉得搖頭晃腦,投入非常,在他耳邊輕輕說:“幹嗎非要陪我去呢,嗯?本來也沒什麼好事兒。”

秦瑞亭頭也不抬,悶悶道:“你是我太太。”

沈雲祥哭笑不得:“小不正經!”看那趕車少年沒往這邊看,就俯身在秦瑞亭臉頰上親了一口,年輕人的面板細膩光滑,讓他忍不住舔了一下。秦瑞亭的二胡聲戛然而止,剛想轉頭回吻,沈雲祥狡黠一笑,扭頭就走,邊走邊說:“我可能半夜才能回來,不用等了。”爬上車,又探頭大聲說:“不準出去胡鬧!”

趕車少年猶豫了一下,一甩鞭子,牛車就顫顫巍巍地走了,沈雲祥的額髮被刻意放下來,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搖曳不定,更顯得他的臉漂亮得不真實,與這粗茶淡飯,短褐麻衣格格不入。秦瑞亭看呆了一瞬,突然很想把他叫回來,或者自己追上去,可是等他回過神,牛車上的鈴鐺聲已經漸行漸稀。

鄉下土路坑窪不平,泥水橫流,沈雲祥坐在板車上,一路上被顛成一鍋炒豆子,待到幾個小時後進了城,已是面色蠟黃,屁股幾乎裂成四瓣兒。他艱難地下了車,腳剛沾地,腿一軟就差點跪在地上,駕車少年不為所動,斜著眼道:“沈先生這是幹什麼,咱可受不起您這一跪!”

沈雲祥吃了啞巴虧,扶著車邊要站起來,一個沒看清整隻手糊在車輪上,沾了滿滿一手淋漓著湯水的黃泥。沈雲祥把手在木板上颳了刮,順手揭去少年頭上的羊皮帽,一邊戴一邊嘟囔:“我跪你……嘿!那是你祖墳頭上冒青煙!”

沈雲祥沒往人多的大道上走,七扭八拐來到了一片破房子前。這片房子是沈家多年前作為收債的抵押收回來的,因為多而不賺錢,他懶得操這份心,就一直閒置著。沈雲祥推開院門,搬了椅子,從房樑上拽下一個小布包,他從中挑出兩個西洋的銀懷錶,其餘的全部用布卷著,纏在腰上。這是他全部的家當,包括一些小而值錢的珠寶,和自家公館的地契,掛在腰上沉甸甸。

沈雲祥離開房子,準備找家當鋪將懷錶當了,換些現錢,沒走幾步就在巷子口看見一家挑擔子賣餛飩的,他想了想,坐下來叫了一碗。這會兒不上飯點兒,就沈雲祥一個顧客,賣餛飩的老大爺心好,也是圖個吉利,特地包了兩個大的,很快就是熱氣騰騰的一碗。

沈雲祥一邊往碗裡撒蔥花一邊閒磕牙:“大爺,生意還行啊?”

老大爺耳背,“啊”了一聲,沈雲祥氣沉丹田,又問一遍:“大爺,生意還行啊?”

“唉,能過得去吧,反正就我一人,有頓熱的吃就行唄。”

“您家裡沒老伴兒?”

“有,早幾年就死了,兒子也走了,說是上南邊討生路去了,唉。”老大爺調小煮湯的火,傴僂著身子坐在沈雲祥對面:“小夥子,我老爺子沒見識,但是這世道,誰都不好過,咱把心放寬,活著就挺好的,你說是不是?”

沈雲祥莫名其妙地抬頭,老大爺道:“看你這手,嘖嘖,不像是個吃苦的人,家裡頭不好過吧。”

沈雲祥愣了愣,心裡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他模糊地“嗯”了一聲,把頭埋在碗裡大口吃餛飩,老大爺笑道:“慢點兒吃,要不要添點兒熱乎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