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軒亮腦袋向前,哎哎叫疼,如給他一路拖拉,堪堪拖到了徐爾正身旁。只聽叔叔一聲暴吼:“站好!給徐大人問安!”崔軒亮不大情願,可叔叔又死盯著自己,料來無法脫身,只得向徐爾正抱拳作揖,喃喃地道:“徐……徐世伯,您……您好……”徐爾正笑道:“我好,你也好,大家都好啊。”說著拍了拍身邊一張凳子,道:“來,坐下吧。”
崔軒亮雙手連搖,驚道:“不要了,我不要坐。”崔軒亮生平最怕兩種人,一種是行將就木的老頭,一種是呱呱啼哭的嬰兒。他見徐爾正望著自己,捋須而笑,似在等自己開口。一時間面有難色,支支吾吾,想了老半天,終於道:“徐伯伯,你……你吃過飯了嗎?”
徐爾正笑道:“吃過了。”崔軒亮喔了一聲,便又噎住了,只管低頭傻站著。
這崔軒亮狀似白面書生,可平日讀書時光不多,此際要與飽學宿儒對面說話,不免成了個啞巴。他頓時神色茫然,目光呆滯,與遇上少女時的健談判若兩人。
眼看侄兒久久放不出個屁來,崔風憲自是暗暗咒罵,正要應酬解圍,那徐爾正卻已笑了,自行開口道:“孩子,你叫軒亮,是吧?”
崔軒亮低著頭,囁囁嚅嚅地“唔”了一聲,徐爾正笑道:“器宇軒昂的軒,高風亮節的亮,真是好名字啊。”崔軒亮搔了搔腦袋,沒有應聲。徐爾正便又自行介面:“說來難為情啊,徐伯伯這幾日都在艙裡養病,沒機會和你談天。”
崔軒亮總算有話講了,他低下頭去,細聲道:“不打緊,我……我不用你陪。”正說話間,只見兩道兇惡至極的目光飄來,正是叔叔瞪人了。
崔軒亮嚇了一跳,自知叔叔如惡犬,時時會暴起傷人,可搜刮腸腸,卻也不知要說些什麼。他左顧右盼,忽見小茗、小秀朝自己猛眨眼,不覺心下一醒,忙道:“徐伯伯,您……您家裡可都安好?”崔風憲鬆了口氣,看侄兒還曉得問候對方的家人,好歹不算蠢到家了。徐爾正捋須微笑:“託令叔的福,徐某家中俱都安好。”
崔軒亮鬆了口氣,又道:“你……你家裡有很多人嗎?”徐爾正笑道:“當然。我有四男三女,都已婚嫁了,便又添了一大群內外孫,十五六個,我平日也記不全。”
徐大人多子多孫,崔風憲一旁聽著,便要奉承幾句吉祥話,卻見侄兒嘴角含笑,低聲道:“徐伯伯,您……您家裡有很多丫環嗎?”徐爾正微微一愣,反問道:“丫環?”崔軒亮微笑道:“是啊,就是像小茗、小秀那樣漂亮的婢女,您家裡很多嗎?”
徐爾正喃喃地道:“這……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七八個有吧。”崔軒亮聽得悠然神往,嘆道:“真好。我家裡都沒有婢女,只有兩個堂妹。可沒您家熱鬧了。”
家有一妹,如有一寶,場裡靜了下來,誰也不吭聲。良久,倒是那小茗先開口了,只見她問徐爾正:“老爺,這崔二爺過去是什麼來歷啊?為何這般武功高強?”
這小茗、小秀都是機靈丫環,日常專能給徐爾正添光,果然稍稍開口,便奉承了崔風憲幾句,不著痕跡。崔風憲心下得意,還未言語,卻聽侄兒道:“我叔叔姓崔,雙名風憲,自號震山。他是安徽人,平日最愛吃白魚燴麵、炒臘肉、辣椒爆紅絲。他有兩個女兒,長得都像我嬸嬸,可愛活潑……”一時滔滔不絕,手舞足蹈,正要長篇累牘說將下去,兩名婢女忍不住撲哧一笑,那小秀更不忘端來一杯茶,低笑道:“崔少爺,口渴了嗎?”
崔軒亮是個呆子,一時伸手接茶,偷摸小手,便又神思不屬起來。眼看崔風憲羞愧無地,一旁徐爾正卻笑道:“左右無事,我便跟你倆說說吧。這位崔二爺過去是個武將,戰功彪炳,說來你倆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過,都得拜謝他。”
那小秀哦了一聲,道:“為什麼啊?”徐爾正笑道:“他是日月朝第一批將官,與黃金家族交手過。”小茗、小秀對望一眼,茫然道:“黃金家族?那是什麼?”徐爾正道:“蒙古大元汗。這位崔二爺,便是本朝第一批抵達長城計程車卒。”
兩名少女微微一奇,道:“收復長城?那不是幾百年前的事嗎?”徐爾正嘆道:“沒那麼久吧。”他問著崔風憲:“那年攻打大都,你們兄弟多大年紀?”崔風憲嘆道:“我只十二歲,我大哥十六歲。”徐爾正道:“你們是追隨神將徐天德,是吧?”
崔風憲搖頭道:“追隨這兩個字,豈敢僭越?咱們只不過是陣前小兵罷了。”徐爾正道:“燕王呢?那時他幾歲?”崔風憲低聲道:“十七歲。”
自五代以降,漢人就失去了長城庇護,漢唐盛世不在,異族輪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