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兄弟自小孤苦,當年中原大亂,他倆的爹孃全給蒙古兵殺了,之後兩個小孩相依為命,十來歲就投身軍旅。此後三十年,兄弟倆聚少離多,一個下西洋,一個徵蒙古,本想晚年時定可衣錦還鄉,共享天倫之樂,誰曉得大哥竟又死在煙島外海,只留了一個遺腹子下來,讓崔風憲撫養長大。
眼見崔二爺哭了,徐爾正曉得他的心事,便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別難過了,我和廣成也是有交情的。念在你大哥的分上,這回過去煙島提親,老朽定會給你們出力的。”
崔風憲聽他有意出馬,不覺啊了一聲,大喜道:“大人,您……您是說真的?”
徐爾正笑道:“我先說了,老夫一來無拳無勇,二來沒錢沒勢,三來無官命也輕。錢拳權三樣,我一條都沒有,就這張嘴皮子還管用。你若需要個媒人,那找我便對了。”
徐爾正是說笑了,憑他出身洪武官場,資歷威望,那張嘴皮子只消動上一動,錢拳權三兄弟飛也似地趕來,盡數排列整齊,還怕宋蓮香那老虔婆恣意刁難?崔風憲早在巴望此事,此時聽他親口應允,自是歡喜得飛上了天,一時破涕為笑,連連作揖,就怕少了禮數。
正千恩萬謝間,忽聽背後腳步聲響,聽得一聲“喂”,只見徐大人的肩膀上多出一隻手掌,一人道:“你們要的熱茶來啦,快趁熱喝吧。”
咚地一聲,茶水擱到了甲板上,人卻開溜了。不消說,自是家裡的小畜生現身了。眼見徐爾正一臉錯愕,崔風憲自是勃然大怒:“混賬東西!給老子滾回來!”二話不說,猿臂暴長,便朝侄兒的背心拍去。
徐爾正吃了一驚,知道老友掌力雄渾,非同小可,忙道:“震山,輕手些!別打傷他了!”
眼看侄兒如此無禮,崔風憲早已惱羞成怒,他有心出手教訓,哪管會不會打傷人,在兩名婢女的尖叫中,已然拍出了一掌。堪堪打中侄兒的背心,說時遲,那時快,少年急急轉身,舉掌一格,叔侄倆手心相觸,但覺一股旋勁兒從侄兒掌中急急轉來,竟帶得崔風憲手臂微微發麻。猛聽“咚”地一聲,崔二爺座下凳子翻倒,雙腳騰騰騰向後退開三步,險些滑了一跤。
崔風憲心下暗凜,徐爾正則是猛力一拍大腿,驚道:“雷霆起例!”
眼見叔叔腳步踉蹌,崔軒亮不免又驚又急,忙上前察看,慌道:“叔叔,你受傷了麼?”侄兒掌力不俗,自己一個不留神,居然吃了悶虧,崔風憲不以為忤,反而暗自喜悅,曉得這孩子武功有了進境。當即冷笑道:“小子,就憑你猴兒的把戲,還能打死我麼?”
崔軒亮哦了一聲,道:“沒事就好,我要去玩耍了。”說罷向那兩名婢女道:“小秀姐姐、小茗姐姐,我帶你們去看陳叔賭博,很好玩的。”拉住兩名少女,正要去參觀賭博,卻聽背後呼吸聲有異,隨即把氣一吐,揚聲大喝:“雷霆起例!”
崔軒亮身上微微發抖,曉得叔叔要打人了。忙斜退半步,回臂胸前,施展打勁,又是崔門掌法起手式:“雷霆起例”。
雙掌相接,但聽“當”地一聲如銅鑼鈸響,刺耳之至,徐爾正忙掩住耳孔,兩名婢女則是齊聲尖叫。只見崔軒亮半空翻了個筋斗,雙腳落地,如陀螺般旋轉不定,好容易站定了,身子卻又搖搖斜斜,向後斜退五六步,勉強站住了,突然一跤坐倒,半空翻了個筋斗,跌成狗吃屎的慘狀。
這招“雷霆起例”不單以氣力雄渾見長,而且暗藏了五六道打勁,“徑”、“緊”、“靜”、“淨”、“切”,糅合為一體,除非以相同招式回擊,否則極難化解。也正因如此,崔軒亮才沒給一掌擊落到大海之中。
崔風憲有心測度侄兒的掌力,下手不輕,他行上前去,笑道:“還活著吧?”正要將他一把拉起,卻見崔軒亮死命把他的手給甩開,竟是不願起身。崔風憲皺眉道:“又要找打啦?”正要對著他後腦勺亂拍,卻見侄兒眼眶溼紅,竟放聲大哭起來。
崔軒亮十七八歲的人了,說哭便哭,當眾號啕,當真丟人現眼之至。崔風憲嘿地一聲,正要痛加責打,兩名婢女卻搶了過來,先瞪了他一眼,隨即安慰道:“崔少爺,你沒事吧?”崔軒亮擦拭淚水,低聲道:“沒事。我……我自己起來。”他勉強爬起,卻又有些頭暈,小茗、小秀趕忙一左一右,將他攙住了。
崔風憲在旁邊偷看,只見侄兒的獸爪子剛巧不巧,全擱在人家的纖腰上,左右逢源,大小通吃,還不忘附耳說話:“走……我們去看陳叔賭博……”崔風憲又驚又妒,猛地右手暴長,一把扯住侄兒的髮髻,喝道:“臭小子,給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