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上色彩的時候,我看到少女不知何時開始操作起手機。她用沒包繃帶的左手打著郵件。
“你發郵件給朋友?還是家人?”
我試著詢問,但森野僅僅沉默不語。
“我猜,是戀人吧”
“朋友”
她擺出一臉無奈的表情回答了我。
“你的朋友很多?”
“只有他”
言語當中察覺不出任何虛偽。這麼說來,在和她聊天的這段時間裡,還沒因察覺到欺瞞與演技而使我感到不快。儘管她對我露出了警戒的樣子,卻沒做出像是對沒啥好笑的事情還特意以手掩嘴展露笑容之類催人作嘔的行為。
我想她應該是那種不會和朋友約出去玩,也不會勉強自己配合朋友步調的型別吧。我能想象出她在教室裡是個不與人交流、孤高而獨立的學生。她扮演屍體的技術很成熟,像是對此專門進行過研究一般。我開始覺得如果物件是她的話,自己應該也能談戀愛。
不,我怎麼開始想些愚蠢的事了。比起沉浸於戀愛這種行為,還是更應該讓她在照片中獲得永恆才對。比起當戀人,還是當死人來得有價值。
少女稱發郵件的物件為“他”。那是一個男性。也許是同齡生吧?又或者稍大一點,差不多是大學生的年齡吧。兩人並沒在交往?我開始對她所謂的朋友關係產生出興趣。
“剛才打電話的物件,也是他?”
“……”
沒有回覆。森野抿著嘴唇望向窗外。感覺像是不願與我做更進一步的交流。如果追問下去可能會把她惹惱吧。我也明白自己不該打聽太多,但她要是死了就無法回答我的問題了,所以我只能趁她還沒死去之前把想知道的都弄清楚。
夕陽宛如燉煮中的血塊,不斷躍動於沿途枝丫的剪影中,車內光線因此顯得驟暗驟明。山道呈平緩的下斜坡狀,也許正因為這樣,才使人產生一種車子向著黑暗深處潛入的錯覺。
電臺正在播放聖誕歌曲特集,一曲《平安夜》緩緩地車廂中流淌開來。
“當我看到蘿沙麗亞·倫巴多的照片時……”
我說出這話時,後視鏡中的少女動了動腦袋,用她烏黑的眼睛望向我。
“不是有人制造陶瓷娃娃嗎。還有些球體關節的人偶。我覺得像那樣的偶人,也許全都是以蘿沙麗亞作為藍本創作出來的”
——世界上最甜美的屍體,蘿沙麗亞·倫巴多。她誕生於人世才不過短短兩年,便已被奪去呼吸的權利。深感悲痛的雙親於是請求醫師為少女施行遺體儲存作業。那名醫師到底運用了何種方法去儲存屍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人能夠做出解答。因為直到醫師斷氣之前,都沒對任何人透露一分一毫。
只看一眼便能察覺出蘿沙麗亞屍體的異樣。她完全沒有腐爛,一直保持著當年那種水潤潤的感覺。人們對她感到訝異、感到畏懼。也許人們還會覺得那就像變魔術般不可思議,甚至有人會認為那是一個神的奇蹟吧。即使是死去八十多年之後的現在,少女仍端著一張安詳的睡臉,被安置於義大利聖方濟各教會當中。大量遊人慕名前去為的就是一睹她的芳容。
利用現代科技調查得知,她的屍體之所以不會腐爛,是由於被做了屍蠟化的處理。儘管利用科學破解了這一長久以來的謎團,但每當我瞻仰她的容顏之時,那種嚴肅的心情依舊不受絲毫動搖。光澤油亮的毛髮與緞帶,像是為了確認包裹身體的布團是否柔軟而埋入布中的臉頰。讓人不禁想象她會否隨時撐開眼簾,用那精靈的瞳孔悄悄窺探外界。我有預感她將會張開櫻唇,說出自己剛剛學會的隻言片語。
蘿沙麗亞一直活著。她以屍體的形式一直存活著。
“看著蘿沙麗亞的睡顏,會讓我產生一種自己也能窺探到她夢境的感覺”
“…………”
我試著等了一會兒,但卻沒得到森野的回應。看來她是真的不想和我對話。後視鏡中的少女,再次把視線落到手機上。也許是對方給她回覆了郵件吧。
我想盡快把氯化鉀注入她的靜脈中。但是在注射之前,還是與往常一樣先下藥使她陷入昏迷吧。只要讓對方變得柔弱不堪,就不怕遭到抵抗了。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使她一睡不醒。真空手套箱中放有醫療用的安眠藥顆粒。只要把藥片軋碎,再混進她喝的水中就萬事大吉了。既然是自己開封的瓶子,相信她一定會毫不戒備地喝下吧。
瓶裝水被放置於後車廂中少女座位的左手邊。一定要在不被她察覺的情況下下藥。那真是一項困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