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臉色都漸漸地紅了起來。郭中姚剛才的那種緊張的神情,也全被酒氣給淹沒了。
“李市長,好些天了,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你嘮嘮心裡話,真沒想到你就來了。”郭中姚此時已顯得仍然像以前那樣一臉的真誠和恭順,“前幾天你病了,我去看你,你當時睡了兩天兩夜還沒醒過來。我一人在你床跟前坐了好久好久,不瞞你說,看著你那樣子,我哭得眼睛都腫了。”
“哭什麼?是不是看著我挺可憐的?”李高成咕咚一聲喝了好大一口。
“李市長,你看我這會兒還有資格可憐別人嗎?”郭中姚眼睛紅紅地說,“李市長,我當時是真的覺得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呀。”
“因為什麼?”李高成慢慢抬起頭來看著郭中姚說。
“還用得著我再說嗎?其實你這會兒什麼不清楚?”郭中姚在李高成的逼視下,拿起酒杯子來,也自顧自地喝了一大口酒,“我早就明白,對我們這些人的事,你什麼也知道,什麼也瞭解了。誰要是想瞞你什麼,純粹就是大傻瓜。如果說別的什麼事情還可以瞞瞞你,紡織系統的事還能瞞得住你?”
“既是這樣,那麼有些事我想問問你,你敢不敢給我說實話?”
“李市長,我把這樣的話都給你說了,想想還有什麼話不敢給你說?”郭中姚似乎是想借著酒勁,故意顯出一副什麼也不在乎的樣子,把平時不敢說的話趁機全都說出來,“其實我早就不是個好人了,李市長,如今不是有好多人都這麼說麼,我是流氓我怕誰?其實生意場上官場上都一樣,人要是到了這份上,那還會怕什麼?我早就給你說過了,中紡的問題,小查小問題,大查大問題,不查就沒問題。如今的事情,說白了,越是小腐敗越有人查你,越是大腐敗就越沒人敢查你。就因為中紡的問題實在太大了,所以就沒人敢來查,一查就會查出一大批、一大片,哪個敢查,又有哪個敢讓查?我馬上就要五十八了,中紡又是這麼個樣子。你想想,沒官再可當,也沒事再可幹,我又不缺錢花,又不怕你查,你想想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會怕什麼?”
“……這就是你心底裡的話?”李高成像是看一個陌生的東西一樣在看著他,“這也就是你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的真正原因?”
“我這副樣子是不是讓人覺得非常噁心?你是不是覺得我沒給你說實話?”
“我是流氓我怕誰,可你是流氓誰又會怕你?你都成了這樣子了,誰還會覺得你噁心?你要真是什麼也不怕,為何不敢住回廠裡,卻要住在這裡?你要真是什麼也不怕,為什麼不管住在什麼地方,不管走到哪裡,身邊都要前呼後擁地放上幾個保鏢,即使是住在這種地方,為什麼還要讓幾個廠裡的保安人員給你站崗放哨?”
“李市長,你要是這麼說,可就說錯了。老百姓只有不相信共產黨了,只有抱成團的時候,才有人會覺得他們可怕。現在的老百姓絕大多數還相信黨,還相信黨的幹部,所以就不會抱成團。而我現在還是黨員,還是黨的幹部,所以我也就代表著黨的形象,代表著政府的形象,黨和政府當然也就得維護我的利益,維護我的形象,在這種情況下,你想我會怕老百姓麼?我之所以不住回廠去,無非是想給領導們一個印象,給領導們一個壓力,中紡的問題確實得下決心了,我說的決心就是一個:破產。”
“這我明白,你們早就想這麼做了。只要一破產,一切的一切,就全都一筆勾銷了。”李高成一口把酒杯裡的酒喝乾,然後審視著眼前這張臉說,“郭中姚,你真的覺得你可以把這一切全都一筆勾銷了?”
“至少我現在還沒有感到有什麼威脅。李市長,說實話,在眼下這會兒。我反倒覺得你更讓人感到擔心。”郭中姚說到這兒,好像越來越顯得自信起來,也越來越沒了什麼顧忌。他一邊給李高成斟酒,一邊繼續說道,“你是實幹家,正兒八經的一個幹才。這個社會上其實只需要兩類人,一類是幹才,一類是奴才。這些日子裡,我把自己好好想了一遍,我想我充其量大概就是奴才一類的人。幹才是幹上來的,奴才是爬上來的,幹才靠本事,奴才靠會舔,會送,會拍,會巴結,會討好,會讓上級高興,會讓領導們舒舒服服什麼也不用操心。不過社會上需要這兩類人,並不就是說這兩類人就可以穩穩當當,高枕無憂。因為這兩類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這個社會上並不缺。而只有一類人可以永遠幹得穩穩當當,那就是既是幹才又是奴才一類的人。”
“這麼說,你就是既是幹才又是奴才這一類的人了?”
“我想我是。”郭中姚依舊非常真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