迤邐在冰面上。車廂精美華麗,無論從制式還是裝飾看來都十分熟悉,所用乘獸十之八、九都是他剛剛從寒光密境裡看過的,只是為首的不是白鵠,而是兩對脅生肉翼的陛犴。
這是皇家的車隊,難不成是莊帝忽然想起來狩獵,還是白明月嫌找人遊說不夠,又親自過來找他的麻煩了?
見到王駕本來該上前拜見,可是一想到裡面的人可能是白明月,任卿就恨不能轉身就跑。這麼一躊躇之間,從前頭車上就已經下來了幾名青衣內侍,拿著一張絨毯從車上鋪到冰面。
車門大開,一個纖細矮小的身影從裡頭探出——就在這將出未出的一刻,河面上忽然響起一聲龍吟般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一整片寬敞如鏡的冰面霎時顯出了無數細小碎紋,水下浪濤湧動,眨眼就衝開了已經破裂的冰面,巨浪高高揚起,挾裹起無數碎冰,卷向冰面上的任卿和那條車隊。
白鹿與主人心意相通,登即四蹄踏雲升到了空中,可那隊疑似公主的車輦卻被捲了個正著,馭者、僕婢、乘車的貴人發出此起彼伏的尖銳呼喊,有人從車裡跳出來救人,然而在這天地的力量前卻如螳臂擋車,沒有什麼效果。
任卿無暇再揣測這些人的身份,唯有這些年養成的救人,避開一道從身後拍來的巨浪,催動白鹿衝入風浪中救人。那些妖獸天性也知道求生避死,只是馭者都是凡人,車子搖晃得太厲害,就將許多人真接顛了下去。
更危險的是狴犴車中正要下來的人,他的身子一半兒已經探出來,腳下的資勢也不穩定。車前的兩對狴犴騰空飛起,便將這人甩了出來,而下面裹著碎冰的海水恰恰揚起了另一道浪滔,迎著他直抽上去。
生死之間,卻有一隻手從空中伸來,緊緊拉住二郎的手臂,將他橫拉到了雪白柔軟的鹿背上。他上半身倒掛在鹿身上,只能看到掩到腳面的秋香色蜀錦長袍和一雙黑色薄底皮靴,正是他在車裡時看到的模樣,只是無法看到救命恩人的臉。
腳下的冰河漸漸遠去,視野中再度出現了荒涼乾枯,卻令人無比心安的土地,而那隻救了他的手再度扶他起來,動作輕柔無比,似乎小心翼翼地怕碰痛了他。二郎壓抑著心裡的激動,想要看一眼恩人的模樣,然後好好跟他道歉,請他陪自己走這一程。
然後他終於直起身子,看到了那張溫柔俊美,似乎還有點熟悉的臉龐。正要按著自己學過的方法禮賢下士,那人卻已經一把把他扔到了灘塗上,雙腿一夾白鹿再往河裡飛去,其明亮而充滿悲憫之情的雙眼從始至終都緊盯著河面,並沒看過他一眼。
很快地,從水中脫身的侍衛和老師、屬官都過來圍住了他,還有人找了鹿車來讓他上去更衣。只有騎著白鹿的人還在水中出入,從侍衛到內侍、宮女,再到普通的馭手,盡力救回每一個還在水中掙扎求生的人。
那頭白鹿的皮毛被水打溼,一綹綹粘連在一起,還劃出了不少傷口,乘在鹿上的人更是長髮散亂、一身狼狽,已沒有了適才高坐鹿身上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姿儀。
但這種時候,還有誰會管他外表如何?等任卿救完了人回到岸上,正打算整整衣冠見駕,兩名剛換好了衣冠、鬍子還溼漉漉的中年男子就走上來扶住他,連聲道謝:“方才多謝先生相救我家主人,還救了我們這些從人。大恩不敢不報,還請先生到車上更衣梳洗一下,我家主人想當面向先生致謝。”
任卿被他們倆拉到車上,便有宮女主動上來服侍他洗臉更衣,替包紮傷口。好容易眼前的水珠抹淨,能看清東西了,就被人擁簇著走到那輛重新整理好的狴犴車上,拜見車隊之主,那位被他救了的宮中的貴人。
車門大開,裡面露出一個瘦小單薄的身影,往外走了幾步來迎接他。少年的臉色微微發白,似乎還沒完全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眉目清秀而略顯平淡,眼神也不夠靈動,卻正因此而顯出一種踏實感,外表並沒有其前長姐現長兄那麼強的侵略性。
任卿直直地看著少年,將這張臉深深印入腦海,漸與前世的印象相重合。他直視太子的動作甚至稱得上放肆,可太子自己不計較,身旁內侍又承了他的救命之恩,不好大聲喝斥,就任由他將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人看了個滿眼。
前塵舊世似洪水一般從腦中湧出,任卿壓下心中激動,倒退一步,在曾經相互扶持了二十餘載的主君面前斂衽為禮:“臣左散騎常侍任卿,見過太子殿下。方才救人心切,未及見禮,還請殿下見諒。”
太子看著他新換的雪青長衫和被深色衣衫襯得明淨如雪的臉龐,臉上緩緩露出笑容,點頭答道:“原來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