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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文菲非常文靜,感覺上甚至有點懦弱。但她自有一股清秀飄逸的氣質,就像清風中的纖塵不染的百合一樣。而對我哥哥而言,似乎生活中一般的快樂都只是浮雲流水,可有可無。

“雲的氣息”是他流露的罕見的情趣。我笑他是個書痴,他的眼面對文字的時間比面對其它任何都多,而他對我的戲謔也只是淡淡一笑,這讓我連笑他的興趣也沒有了。他從來也不參加官府的考試。他對父親說他的學問不必以考試來衡量。我當時肯定他一生都不會有什麼變化。其實我始終都不瞭解他。他的內心對於他人而言永遠是一個似是而非的存在。

我們分別很久了,最近我有時會很想他,但我知道他不會來找我,而我再也不可能找到他。

*

我每次穿過小花園,為了抄近路常常翻越抄手走廊的欄杆,要翻四次到達對面的月亮門。雲娘就在月亮門邊等我,但她最不願意看到我撩起裙子翻越欄杆的“慘狀”。她總說,“你在我跟前比在夫人跟前多了兩個膽子!”我就說,“我本來就只有一個膽子,只是在娘跟前不留神丟了半個。”她便笑著說我就會逗她開心。我也不知道這樣就算逗人開心了。事實上在我三十歲以前雲娘一直是我最親的人。我出生的第二年永州西部幾個縣發生澇災,他丈夫和兒子都失蹤了。雲娘當時正在府裡做我的乳孃,後來就留在了府裡。她模樣粗憨,心思卻粗中有細,我很少有事情能瞞過她。今天我可以“囂張”地翻過欄杆,因為知道雲娘不在月亮門那裡。

邁進雨花廳,文菲果然坐在那兒靜靜地喝著茶,丫鬟小桃站在她的身後。

“今天雲娘不大舒服,不去了,我們走吧。”我跑得有點喘。

“等等。”文菲站起身來,“瑽瑢,我也不想去了。”

“怎麼了?”

“夫人吩咐了少夫人以後不要順便出門。”小桃總是習慣代她的主子答話。“夫人說少夫人的身份不同於往日了,不宜再隨隨便便拋頭露面。”

“是嗎?今天說的?”

文菲看著我,點點頭,“娘特別吩咐的。”她回答得幾乎沒有任何情緒。

我抹了一下額頭上滲出的汗珠,吐了一口氣。

我第一次一個人出府。而文菲從那一天開始了近八年的近乎禁錮的生活。八年後她死於肺病。過了半年以後我才得到訊息,而我也在和病痛的糾纏中常常夢見她。哥哥在那一年離開了家開始了他的漫遊。在我最困頓的時候,他奇蹟般地出現在我面前,留給我一個關於他的永久回憶。

在春天難得的幾日好天氣裡,流動的戲班子會在城北的賞心園露天上演雜劇。那是我每年不會錯過的好節目。

正平二十八年對於我身邊的人和我都是有某種開始或結束意義的年份。我其實記不太清楚那天有沒有遇到徐賁了。我的印象中是沒有。我一人在戲園裡消磨了一天,看完了全本的《紫釵記》。但在徐賁的記憶裡那天我們是在下午遇到的,上午他被父親考問功課而沒能出來。他還說我當時很生氣,好長時間都沒有理他。十年後意外重逢的那個雨天,他的回憶糾正著我的記憶。我們對坐在賞心園舊址上蓋起的酒樓上。他喝著酒,但我看不出他有沒有醉。可是我能感到他的思緒已經回到了我們少年時代最後一次共同遊玩的賞心園。

“物非人亦非了。”他的眼神令我不忍正視。

畢竟他的記憶太真切了。他說那天我告訴他我要去京都了。他很不情願我要離開大約四個月,於是送了他身上的一個玉佩給我。我離開的那天,他還來送我,我卻把玉佩還給了他,說我沒有地方放。這倒和我對於啟程去京都那天的記憶吻合了。

無論如何,那次的看戲是我在永州的最後一次。第二天,永州就下起了雨,我站在家門口的屋簷下看著戲班子的人一邊議論著提前的又一個雨季一邊拖著他們的箱籠傢伙在濛濛細雨中走向城門的方向。我不知道以後他們還有沒有再來。或許他們回來時就發現,賞心園已經不在了。

正文 第二章

從永州到京都走官道要將近兩個月,而我們在京都停留的時間僅僅只有三天。我對那次進京路上的見聞印象很淡薄,原本不該這樣,但我總的感覺是那並非一程心情愉快的旅行。

清風園的賞花安排在第二天下午。母親因為行旅勞頓一到京都就再也沒有精神做任何事,而我必須一個人去。朝陽門外站著幾百位等候入宮的華麗光鮮的夫人以及她們的女兒們。我可能是唯一單獨前來的,只穿著一套家常的稍好一點的粉紅色衫裙,在人群中相形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