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勸我不必送銀票,兌換了金葉子送去。』麟桂是說笑話的神精,有著忍俊不禁的愉悅,『聽說此人每天臨睡以前,以數金葉子為快,否則忽忽如有所失,一夜不能安枕。』
『這倒是怪癖!』王有齡問道,『如果出遠門怎麼辦呢?也帶著金葉子上路?豈非慢藏海盜?
『那就不知道了。』
講過笑話,又談正題,麟桂問起上海官場的情形,王有齡把倪良耀的委屈和牢騷,以及答應照料他的眷屬的話,都告訴了麟桂。
『這件事我不好說什麼!』麟桂這樣回答∶『甚至倪某的眷屬,我也不便去管。我知道,撫臺的疑心病很重。』
『是的。』
『所以我勸你,就是照料倪良耀的眷屬,也只好偷偷摸摸,別讓撫臺知道。』麟桂放低了聲音又說,『我實在不明白,我們這位黃大人何以如此刻薄?江蘇藩司與浙江巡撫何干?把人折騰得那個樣子?還有件事,更不應該┅┅』
麟桂說到緊要關頭,忽然住口,這自然是因為這句話關係甚重,礙著王有齡是黃宗漢的紅人,還有些不放心的緣故。
瞭解到這一點,王有齡便不如追問,舉杯相敬,心裡思索著如何把話題扯了開去?
麟桂倒覺得不好意思了,『跟你說了吧!』他說,『他有件損人利己的事,利己應該,損人就要看一看,傷了自己的同年,未免太不厚道。』
黃宗漢是傷了哪一個同年?他們這一科的飛黃騰達,全靠同年能和衷共濟,互相照應。黃宗漢本人,不也靠大軍機彭蘊章和何桂清這兩個同年替他斡旋掩遮,逼死藩司椿壽一案,才得安然無事?因此,王有齡對麟桂所說的話,有些將信將疑。
『前些日子有道關於江浙防務的上諭,』麟桂問道,『不知你看到了沒有?』
『沒有。』王有齡說,『我人在上海,好久未見邸抄了。』
『那道上諭是這麼說,「浙江巡撫黃宗漢奏陳,撥兵赴江蘇,並防堵浙省情形。」得旨∶』甚妥!現今軍務,汝若有見到之處,即行具奏。不必分彼此之見。「『
聽他念完這道上諭,王有齡又驚又喜,派兵出省擊敵,本是他的建議,原來黃宗漢竟已採納,更想不到竟蒙天語褒獎!也因為如此,他要辯護∶『撥兵出省,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
『對呀!沒有人說不對。只是你做浙江的官,管浙江的事好了,上諭雖有「不必分彼此之見」的話,我們自己要有分寸,不可越俎代庖。黃撫臺卻不問青紅皂白,左一個摺子、右一個摺子,說江蘇的軍務,該如何如何部署,請問,』麟桂湊身向前,『叫你老哥,做了江蘇巡撫,心裡作何感想?』
王有齡這才明白,黃宗漢為了自己的『聖眷』,不為他的同年江蘇巡撫許乃釗留作地,這實在說不過去。而且他這樣搞法,似乎是企圖調任江蘇。
果然如此,更為不智,江蘇誠然是海內膏腴之地,但一打仗就不好了。遇到機會,倒要勸勸他。
麟桂不知他心中另有想法,見他不即開口,當他不以為然,便但率問道∶『雪軒兄。你覺得我的話如何?』
王有齡這才醒悟,怕引起誤會,趕緊答道∶『大人存心忠厚,所持的自然是正論。只是我人微言輕,不然倒要相機規諫。』
『不必,不必!』麟桂搖著手說,『這是我把你老哥當作好朋友,說的知心話。不必讓第三個人知道。』
『那當然。』王有齡鄭重表示。『大人所說的話,我一句不敢外洩。不過既見於明發上諭,就是我跟撫臺說了,他也不會疑心到別人頭上的。』
『那倒隨你。』麟桂又說,『許家雖是杭州巨室,與我並無干涉,我也不過就事論事,說一句公道話而已。』
這個話題就此拋開,酒已差不多了。王有齡請主人『賞飯』,吃完隨即告辭,麟桂知道他行裝甫卸,家裡還有許多事,也不留他,親自送到中門,盡歡而散。
第二天又拜了一天客,凡是稍有交情的,無下有『土儀』饋贈,從上海來,所謂『土儀』實在是洋貨。海禁初開,西洋的東西,在它本國不值錢,一到了中華,便視為奇珍,哪怕一方麻紗手帕,受者無不另眼相看。因此,這趟客拜下來,王有齡的人緣又結了不少。
到晚回家,胡雪巖正在客廳裡,逗著王有齡的小兒子說笑。不過一天不見,王有齡便如遇見多年不晤的知交一般,心裡覺得有好些話,亟待傾吐。
『你吃了飯沒有?』他問。
『沒有。』胡雪巖說,『我原意想邀雪公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