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兩天,總算有了頭緒,急於想要報告胡雪巖,哪知尋來尋去,到處撲空,但到得深夜,古應春正要歸寢時,胡雪巖卻又不速而至,氣色顯得有點不大正常。
『老爺只怕累壞了。』瑞香親自來照料,一面端來一杯參湯,一面問道∶『餓不餓?』
『餓是餓,吃不下。』
『你去想想看,』古應春交代,『弄點開胃的東西來消夜。』
等瑞香一走,胡雪巖問∶『七姐呢?睡了?』
『是的。她睡得早。』
『那就不驚動她了。』胡雪巖又問∶『聽說你尋了我一天。』
『是啊!古應春很起勁地說∶』我有好訊息要告訴小爺叔,槍有著落了。『
『這好!』胡雪巖也很高興,『是哪裡弄來的?』
『日本。說起來很有意思,這批槍原來是要賣給法國人的。』
『那就更妙了,怎麼個來龍去脈?』
原來法國倉卒出兵增援,要就地在東方補充一批槍支,找到日本一個軍火商,有兩千支槍可以出售。古應春多方探查,得到這麼一個訊息,託人打電報去問,願出高價買一千五百支。回電討價二十五兩銀子一支,另加水腳。
『那麼,敲定了沒有呢?』
『敲定了,照他的價錢,水腳歸我們自理,已經電匯了一萬銀子去了。』
古應春又說∶『半個月去上海交貨。』
『二十五兩就二十五兩,總算了掉一樁心事。』
胡雪巖忽然問道∶『應春,你有沒有聽說,老宓瞞住我私底下在做南北貨?』
古應春稍一沉吟後說∶『聽是聽說了,不曉得詳細情形。』
『據說有一條船碰到法國人的水雷沉掉了,損失不輕。』
『損失不會大。』古應春答說∶『總買了保險的。』
胡雪巖點點頭,臉上是安慰的神情,『應春,』他問,『你看我要不要當面跟老宓說破?』
這一點關係很大,古應春不敢造次,過了好一會卻反問一句∶『小爺叔看呢?』
『只要風險不大,我覺得不說破比說破了好。俗話說的「橫豎橫、拆牛棚」。一說破了,他索性放手大做,那一來,我就非換他不可!苦的是,找不到合適替手。』
接下來,胡雪巖談他的另一個煩惱,應還洋商借款的第二期本金,期限即在十月底,宓本常是十月初就不斷到上海道衙門去催問,所得的答覆是∶備省尚未匯到。及至胡雪巖一到上海,去拜訪上海道邵友濂,答覆如舊,不過邵友濂多了一句話∶『老兄請放心,我盡力去催,期限前後,總可以催齊。』
『只能期前,不能期後。邵兄,你曉得的,洋人最講信用。』
『我曉得,不過錢不在我手裡,無可奈何。』邵友濂又說∶『雪翁,五十萬銀子,在你算不了一回事,萬一期前催不齊,你先墊一墊,不過吃虧幾天利息。』
一句話將胡雪巖堵得開不出口,『他的話沒有說錯,我墊一墊當然無所謂,哪曉得偏偏就墊不出。』胡雪巖說∶『不巧是巧,有苦難言。』
何為『不巧是巧』?古應春要多想一想才明白,不巧的事湊在一起,成為巧合,便是『不巧是巧』。細細想去,不巧的事實在很多,第一是市面不景氣,銀根極緊。第二是屯絲屯繭這件事,明知早成困局,力求擺脫,但陰借陽差,他的收買新式繅絲廠,為存貨找出路的計劃,始終未能成功,目前天津、上海都有存絲,但削價求售,亦無買主。第三是左宗棠先為協賑借了二十萬銀子,如今又要撥付王德榜二十五萬兩,雖說是轉運局的官款,但總是少了一筆可排程的頭寸。第四是十一月初五的吉期在即,場面大,開銷多,至少還要預備二十萬銀子。最後就是窗本常私下借客戶的名義,提取存款去做南北貨生意,照古應春的估計,大概是十萬銀子左右。
『今天十月二十五了。這個月小建,到十一月初五,十天都不到。』胡雪巖說∶『這筆頭寸擺不平,怎能放心去辦喜事。』
『小爺叔亦不必著急,到底只有五十萬銀子。再說,這又不是小爺叔私人的債務,總有辦法可想的。』
『要想就要早想。』
古應春沉吟了一下說∶『如今只有按部就班來,一面催上海道,一面自己來想法子調頭寸,如果這兩方面都不如意,還有最後一著,請滙豐展期,大不了貼利息。』
『這一層我也想到過,就怕人家也同邵筱村一樣,來一句「你先墊一墊好了」。我就沒有話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