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巖知道要留他吃飯,急說道∶『今天晚上有個不能不去的飯局。』
『既然如此,我不留你了。我知道你事情多,不必來看我,等有了資訊,我自然會派人來請你。』
於是胡雪巖請安辭出。接著便轉往秦淮河河房去赴宴會,在座的都是江寧官場上提得起來的人物,訊息特別靈通,胡雪巖倒是聽了許多內幕,據說李鴻章已向總理衙門正式表明他的看法(奇*書*網…整*理*提*供),中國實力不足,對越南之事應早結束,舍此別無良法。
但總理衙門主張將法國對中國種種挾制及無理的要求,照會世界各國,以明其曲在彼。如果法軍來犯,即與開戰。李鴻章雖不以為然,無奈他想談和,連對手都沒有,法國的特使德理固已轉往日本去了。
『中國的若惱是,欲和不敢和,欲戰不能戰。』督署的洋務委員候補道張鳳池說∶『現在是彼此「耗」的局面,就不知道誰耗得過誰了?』
『那麼,照鳳翁看,是哪個耗得過哪個?』[奇+書網…QISuu。cOm]
『這一層很難說。不過,在法國,原來只有他們的外務部長最強硬,現在意見已經融洽了,他們的內閣總理在國會演說∶決心在越南打到底。而我們呢,朝廷兩大柱石,縱不說勢如水火,可是南轅北轍,說不到一起,大為可慮。』
所謂『朝廷兩大住石』,自是指李鴻章與左宗棠。在座的雖以兩江的官員居多,但其中跟李鴻章淵源甚深的也不少,談到李、左不和,是個犯忌諱的話題,如果出言不慎,會惹麻煩上身,所以都保持著沉默。
只有一個人是例外,此人是山東的一個候補道,名叫玉桂,蒙古旗人,原來在兩江候補,署道實缺,也當過好些差使,資格甚老,年紀最長,大家都叫他『王大哥』。此人理路很明白,勇於任事,本來是應該紅起來的一個能員,只以心直口快,妨了他的官運。這回是奉山東巡撫所派,到江寧來謁見左宗棠,商議疏浚運河,哪知來了半個月,始終不得要領,以致牢騷滿腹,一提到李左不和,忍不住要開口了。
『左、李兩公,勳業彪炳,天下仰望,朝廷酬庸有功,封侯拜相,過去的戰功是過去了,可以不談了,好漢不提當年勇,何必呢?』
這明明是在說左宗棠。八座咫尺,忌諱益甚,更沒有人敢置一詞。
有了三分酒意的玉桂,只當大家默許他的議論,因而就更起勁了,『如說打仗,兵貴神速,倘或一天到晚說空話,正事不只,到得兵臨城下,還在大談春風已度玉門關,各位倒想,那會弄成怎麼一個局面?』
聽得這番話,座客相顧失色。有跟玉桂交情比較深的,便很替他擔心,因為這話一傳到左宗棠耳朵裡,就一定會找上他去,如果只是痛斥一頓倒還罷了,就怕找了他去質問∶你說『兵臨城下』是什麼兵?是法國軍隊嗎?
一怒之下,指名嚴劾,安上他一個危言惑眾、動搖民心士氣的罪名,起碼也是一個革職的處分。
於是有人便亂以他語∶『玉大哥、玉大哥,今宵只可談風月,喝酒,喝酒。』
王桂還想再說,作主人的張鳳池見機,大聲說道∶『玉大哥的黑頭、黃鐘仲呂,可以醒酒,來,來,來一段讓我們飽飽耳福。』
『對!』有人附和∶『聽玉大哥唱黑頭,真是痛快淋漓。快,快,「場面」呢?』
文場、武場都現成,很快地擺設好了,『烏師』請示唱什麼,張鳳池便說,『玉大哥最拿手的是《探陰山》跟《上天台》。我看先上天台,後探陰山吧!』
『不!』玉桂答說∶『今天我反串,唱「鬍子」,來段《斬謖》。』
等打鼓佬下鼓糙領起胡琴,過門一到,玉桂變了主意,『我還是唱《上天台》吧。』他說。
原來玉桂編了一段轍兒,想罵左宗棠如失街亭的那個蜀中大將,『言過其言,終無大用』,但想想身居客地,而左宗棠到底是年高位尊,過於囂張,實在也不很相宜,所以不為已甚。
這些情形看在胡雪巖眼中頗有感觸,回想當年左宗棠意氣風發,連曾國藩都不能不讓他幾分,哪知如今老境頹唐,為人如此輕視,這樣轉著念頭,一面為左宗棠悲哀,一面也不免興起急流勇退的念頭。
在江寧已經十天了,左宗棠始終沒有派人來請他去見面。由於他事先有話,胡雪巖不便再去求見,只有托熟人去打聽。但始終不得要領。
好不容易左宗棠來請了,一見面倒沒有廢話,開門見山地說∶『雪巖,陝甘那面我另有部署,你把轉運局的官款,撥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