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查了數十日,直把附近城鎮都踏了個遍,一路不斷有新案發生,他便一路疲於奔命的追逐,每每看到現場那些被害之人的慘狀,他都只能自責痛悔自己當日的莽撞。對於犯下那些暴行的高季晨,他也只有無盡心痛,卻還是半點都恨不起來。對方既然根本不再是人,也未能想起過去為人的經歷,心中又能有什麼是非善惡之分?人命對如今的高季晨而言,不過是飽腹的食物,正如豺狼虎豹和人類都以其他弱小動物為食一般。若是他日季晨想起了舊事,想起了自己身而為人的前生,那殺戮同類的心情又該如何痛苦難受?總之害了這些人命的是他程亦亭,害了季晨地也是程亦亭。 一步走錯。再無回頭之路。高季晨沿路大肆殺戮,隨手做案,殺的人越來越多。動不動就屠盡人家滿門,甚至是滿村之人。程亦亭一直追了下去。心中越來越痛苦,卻屢屢追查不到高季晨的下落,乃因對方做案時竟不留下一點自身所有之物。途中他與千羽也相遇了好幾次,匆匆對話過後又再分頭而行,他不想連累千羽。刻意指給對方錯地路子,自己則緊追著高季晨真正經過之地不放。某天追到了一個鄉下村莊,他在村口便見到好幾具屍體,當即拔腿狂奔跑向村內,惟願還能救下幾個活可惜事與願違,這村裡人口本來就少,經過高季晨的屠戮之後只剩一片死寂慘象。程亦亭呆呆站在數具乾屍之間,眼神掃開後卻看到了一匹倒地地馬兒,他茫然走過去細細一看。可不正是他當日帶著季晨所購的坐騎。他不知對方為何要殺死隨身座駕,立在死馬前想了半天也不得其解,不管怎樣。失去了坐騎的高季晨總跑不過他這個騎馬的人,更何況有得這具馬屍。他便可施法查探高季晨的確切下落他心下思慮已定。伸出手掌放於死馬身上,閉眼凝神施以寧千羽所教地法術。不過須臾就察覺到一種極為可怖的訊息。他閉眼所見的幻象之中,高季晨已不再是前些日裡俊秀斯文的模樣,而是雙眼變綠、髮色也變做一片火紅,嘴唇更是鮮紅如血,連背後也生出一對高高展開的黑色羽翼。高季晨所處之地似乎是一個密林中,葉片紛飛飄落一地,襯著那身詭異非人的形貌與臉上猙獰的微笑,便真如傳說中種種催命的妖魔。程亦亭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季晨不再需要胯下坐騎,這可是千羽所說的成魔?季晨……季晨當真成了一隻惡魔,再也無法變回昔日那個翩翩少年麼?見到自己傾心所愛之人墮落至此,程亦亭心痛已極,緊閉地眼中亦忍不住沁出淚水,被他追蹤行跡的高季晨卻似有所察覺,視線猛然對上他正在窺探的雙眼。程亦亭被對方這麼一盯上,出竅地靈體竟無力移動分毫,心裡也並不想逃,只痴痴看著對方那雙碧綠的魔眼,腦中全想著一個念頭:“季晨,你現下便殺了我罷……只要你答應我再不謀害他人性命!”那隻猙獰地惡魔森然看了他幾眼,隨即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只留給他一個與從前還有些相似的背影。程亦亭眼看對方大步走進密林深處,心中不斷叫喊對方地名字,“季晨……季晨!莫要再錯下去!你會萬劫不復!”任他如何呼喚,高季晨再沒有回頭,不住飄落的樹葉遮擋住他的視線。過了良久,靈體已然歸位的程亦亭終於慢慢站起身來,騎上自己帶來的那匹馬。就連馬兒也知哀悼同類,奔出兩步還忍不住回頭看向那匹死馬,程亦亭心下悽楚,對胯下馬兒附耳輕道:“莫要回頭……它已經死了。死了,你懂麼?它已然不是昔日曾與你一起的那匹馬,它已變作一具屍體……一個死物……”馬兒哪裡聽得懂人話,兀自仰起頭長聲哀號,程亦亭面上滿是淚水,眼神紛亂掙扎,口中喃喃自語,“是了……他根本不是季晨,他已成魔……他犯了天條,必會被仙人所殺……永不超生……不要再尋他……”一人一馬失魂落魄的出了村莊,馬兒立在岔路口等待主人選擇方向。程亦亭拭乾面上的水跡,終是策馬向著高季晨所在的那方奔去。若他此時退縮逃避,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事情由他而起,也應由他擔當到底。就算大錯已成、無法補救,憑他微薄之力根本無法阻止對方繼續造孽;就算他心中再難過再痛楚,也只能繼續追逐下去。往昔身而為人之時,他與季晨都是年輕任性,只想著彼此長相廝守,罔顧家人反對,最後不惜玉石俱焚再求下世。而今再世為妖,他卻懂了自己昔日之錯,這世上除了情愛、除了眼中的彼此,還有許許多多的其他人其他事。自己只為求得情人復生,竟害死了無數條性命,即使有心擔當,又如何擔當得起?無論為人還是為妖,他從未三思而後行,才走至今日窮途末路的絕境。想深一層下來,季晨才是被他害得最慘的苦主,但願此去能夠見著對方,當面親自領罪。不管見面之後,季晨將會如何待他,他都甘之如飴,唯求能夠勸得上一言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