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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確實容易再結病灶。凡臥病者,最忌反覆,時好時壞便往往愈拖愈重,最後再無痊癒之時。歲月如刀,刀刀催人老。想不到,昔年那個弒兄屠弟殺伐決斷的男人,一晃眼竟也到了連生一場氣都要危及性命的時候。天理昭昭,人世間的果報之說從來不是妄言。

“高相也病了。”長街之上四下無人,溫雅臣清冽慵懶的嗓音沉沉響在耳畔,忍不住叫人心中震顫,“是真病。”

葉青羽聞聲扭頭,他也正同樣側過臉一本正經看他:“年紀大了就容易生病。

從前老狐狸仗著自己是三朝元老,一不高興就愛裝病。卻想不到,裝著裝著就真一病不起了,也不知道他在病榻上想起從前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是不是連腸子都悔青了?其實眼下的事,說穿了不過是看誰能挺到最後。臨江王春秋鼎盛,身體康健。

陛下雖然病重,歲數上比高相小了不少。老狐狸這個年紀,跌一跤就再爬不起來的大有人在。目下就看病床上的兩個誰先熬死誰。總之,天家的事一半在人一半在天,盡了人事卻還要看天命的。”

連上朝都三天曬網兩天打漁的溫少,決計說不出這樣的話,何況還是如此大不敬的語氣。葉青羽壓低嗓音斥道:“別胡說,這是在街上!”

溫雅臣就笑了,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咧著一口白牙滿臉無辜:“顧明舉說的。”

葉青羽深感惋惜:“我還道溫少懂事了。”

話音未落,前頭迎面走來一個路人,不留心一眼瞧見他們大大咧咧握在一起的手,瞠目結舌。葉青羽窘迫地放慢步伐,溫雅臣渾不在意,仰著頭把交叉的手指嵌得更深:“青羽啊……”

長長一聲嘆息,飛揚在眉梢上的笑意終隨著路人遠去的背影一同消散了。

從在飛天賭坊起,兩人的手就再沒分開過。葉青羽有心抽回幾次,還沒徹底分開就被他不動聲色再捉回去。散場後,他扇著扇子使勁嚷著喊熱,撇下溫榮,不由分說牽著葉青羽的手,一路腳步不停,橫穿了小半個京城。一邊走一邊東拉西扯,或說或笑或耍寶,話題不定,漫無邊際。葉青羽知道他不對勁,自始至終周到配合,默默等著他說到正題。

“我今天去看了顧明舉。”溫雅臣的腳步漸漸放得緩慢,聲調沉穩,雙目平視,一瞬不瞬凝視前方被月光照得發亮的路面,“那傢伙還是老樣子,我倒有些看不下去。”

葉青羽跟著他的腳步,一點點踩進那被月色照射出的銀白光影裡:“溫榮告訴我了。”出天牢時,溫少不但臉漲得通紅,連眼睛都是紅的。

前頭的拐角裡透出一星黯淡昏黃的光,漂亮廚娘的甜湯攤近在眼前。溫雅臣停下腳,用扇子向前指了指:“那裡還是顧明舉帶我來的。”

就算老闆娘美豔驚人,這麼破落偏僻的地方的確不像是錦衣玉食的溫少會涉足的。葉青羽頷首:“顧大人一向心細獨到。”

“他豈止是心細,簡直無所無用其極。顧明舉那個人……呵……”提及顧明舉他便總是嗤笑,眯起眼撇著嘴,唇角邊毫不客氣掛上三分輕鄙。只是這一次語調不復輕快,“其實,私下裡他從來不沾甜食。”

那又為什麼……心頭疑竇叢生,不期然,那夜嚴鳳樓坐在桌前喝湯的情形浮現眼前,葉青羽頓然醒悟,上前一步正要開口,溫雅臣彷彿早有所料,扯起嘴角,回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嚴鳳樓嗜甜。”誰也想不到,那麼剛直方正鐵面無情的男人,口味卻如同閨中小女兒。

他在顧明舉的書房偷看過顧明舉寫給嚴鳳樓的信。彼時,顧明舉剛進京,喝得酩酊大醉的夜裡,深一腳淺一腳拽著他的袖子跑來這麼個四面漏風的髒地方,若非老闆娘明媚如春花的笑臉,溫雅臣恨不得一腳踹上他的臉。月上中天更深夜明,萬籟俱寂四下無人,小小的攤子上只有他們兩個口齒不清的醉鬼。桌上點著昏黃搖曳的燭燈,明明滅滅的燭光裡,顧明舉面色酡紅,緊緊揪著他的袖子,一遍一遍反反覆覆地問:“好喝嗎?真的好喝?呵呵,你這麼挑嘴都說好,那他也會滿意的。”

那麼落寞難看的笑,他都認不出來這是那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顧明舉。

後來嚴鳳樓有沒有回信,溫雅臣不知道。只是顧明舉再不曾拉著溫雅臣來過這兒。

“你說,他們以後會怎樣?”這問題恐怕連顧明舉都答不了。

最後一個客人終於也起身離去,老闆娘手腳麻利地收拾著桌子,白髮蒼蒼的老夥計悶聲不響將爐灶裡的柴火熄滅。木桌上的燭燈眼看就要燒盡,燈芯搖擺,明晦閃爍。

葉青羽上前一步寬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