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張清皎步步為營, 試探金氏與沈清的時候, 肖尚宮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宮殿門前, 朝著沈尚儀使了個眼『色』。沈尚儀微微頷首,轉身便去了乾清宮求見。其餘宮女太監都垂著首,眼觀鼻、鼻觀心,靜默如舊。
朱佑樘此時正在處理政務, 只要想到自家皇后會見親人必定會欣喜得很,他的情緒也不由自主地愉悅起來。便是看見言官們開始照例互掐, 他也只是微笑著在摺子上頭批了些字, 讓他們即便風聞奏事也須得有憑有據。
忽而聽得何鼎說沈尚儀求見, 他挑起眉, 不知為何便直接聯想到了自家皇后的會親也許並不順利。沈尚儀進來後, 果然低聲言簡意賅地將方才坤寧宮內發生的事客觀描述了一遍,重點提到了金氏與沈清的自作主張,末了道:“娘娘眼下心裡怕是正難受著……”
朱佑樘聽了, 哪裡還能繼續在乾清宮裡待下去,幾乎是立即便起身轉回了坤寧宮。他來到坤寧宮門前時,正好聽見自家皇后說的那幾句話,端的是氣勢如虹,他聽著卻是心裡越發情濃似水——
“讓我親手塞人給我的相公,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懷上我相公的孩子, 再讓我親自養大這個孩子——你們卻說這是為我打算?!呵,這樣的打算,我不稀罕, 也不需要。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去。”
“娘娘息怒!”裡頭立即響起了起此彼伏的求饒聲,隱約還能聽見“砰砰”的叩首聲。
朱佑樘推門而入,將金氏臉上的驚慌、沈清臉上的恐懼都看在了眼裡,目光又掃了掃同樣跪倒在地的張鶴齡、張延齡、沈峘以及沈祿與張氏夫『婦』。而當他的目光最終落在自家皇后身上時,溫柔得如同春日暖陽,帶著滿滿的心疼與憐惜。
他的到來令殿內眾人無不怔了怔,張鶴齡兄弟倆忙行禮問安,而沈家人雖然不曾見過天顏,卻也迅速反應過來。畢竟,能穿著龍袍出現在坤寧宮的還能是誰呢?
朱佑樘並未理會他們,輕聲喚道:“卿卿。”
張清皎抬眼望著他,神情看起來依舊平靜。可是,當朱佑樘再度喚了聲“卿卿”,難掩憂心地端詳著她時,她卻禁不住鼻子微酸,眼眶瞬間就紅了。或許連她自己都尚未意識到,眼下的她就像是受盡了委屈之後,終於見到了能夠全心依賴與信任的人,於是再也無法剋制自己的情緒。
朱佑樘心疼不已,牽住她的手,側首向金氏與沈清望去,目光微冷:“還愣著作甚麼?卿卿既然不想再見到你們,你們還留在坤寧宮作甚?!來人,抬轎將金夫人與沈氏送回去!!肖尚宮,從坤寧宮裡擇二人分別跟著她們。若有人問起來,就說她們久病未愈,奉皇后之命,送她們回府好好將養。在病癒之前,輕易不可讓她們出府!”
“臣謹遵萬歲爺口諭。”肖尚宮利落地選了兩名信得過的宮女,沈尚儀則吩咐外頭的太監馬上抬來兩頂小轎。
“萬歲爺,我是真心替皇后娘娘著想的!皇后娘娘可別因為一時意氣,反倒是錯過了這個天賜良機!說不定……說不定崇福寺的主持大師先前所言的正月應驗,指的就是新採選的宮女在正月入京複選啊!!”金氏依然對自己所做的事深信不疑,“娘娘不妨再仔細想想,子嗣之事可比甚麼都重要啊!!”
沈清不過是一個尋常『婦』人,就算再有心計,歸根究底也沒見過多少世面,更不可能見過皇后娘娘盛怒、皇帝陛下發火的場景。她本已經懼怕得抖著嘴唇,什麼話也說不出口,此時見金氏絲毫不懼天顏,依舊振振有詞,也忍不住想要開口為自己辯護。可是,她剛要說什麼,張清皎便一眼橫掃了過去。她一驚,只能瑟縮著俯下身,不敢再多言。
“子嗣確實很重要。”朱佑樘望著帶了幾分瘋狂之『色』的金氏,淡淡地接道。可沒等金氏狂喜著點頭,他又道:“但任何子嗣都遠遠沒有皇后重要。朕不會為了區區子嗣問題便傷害皇后,更不可能因此動搖皇后的地位。”
“岳母大約是病糊塗了,或者從未將朕和皇后的言語放在心上。那朕便將在祖母與母后面前說過的話,再向你們重複一遍:朕的子嗣,必定都是出自皇后。朕的太子,必定是朕與皇后所生的嫡長子。朕的後宮裡,永遠都只會有皇后一人,再也沒有第二個女人。你們明白了麼?”
金氏張著口,愣愣地望著年輕的皇帝陛下,一時間啞然無聲。沈清也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張鶴齡則是難掩震撼之『色』,彷彿因著這段話而觸動了什麼,從茫然變成了喜悅,又從喜悅變成了堅定。至於沈家其餘人,也同樣驚訝意外,對皇帝陛下越發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