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一日的勞作中,長滿了厚得的繭子。本以
為一生不過就是在深宮之中消磨年華,日復一日的將鍾室灑掃乾淨,直到三十五歲那年,遣送出宮,不曾生出奢望。命運卻在前元二年的那個夏夜,與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那一年,大家在長樂宮中幸了她。
很多個月以後,她才知道,那一日,太后繼殺害了趙隱王之後,又一次將先帝寵姬戚夫人殺害,為此,大家與他的母親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對母親的極度失望化作為對自己的不滿,寄情聲色犬馬,而她,是他走出母親宮室遇見的第一個宮女,也是他那段時間寵幸的無數個女子中微不足道的一個。
太后並不希望未央宮有庶皇子出現,每每在大家寵幸宮人之後讓人送去一碗紅花湯。
但,可能是因為大家寵幸的宮人多半是未央宮人的緣故,當時身在長樂宮的她,僥倖的被人忽略,過了一個多月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愕然的發現,自己的天葵已經許久未來,而送紅花湯過來的長樂宮監寇安,也終於推開房門來到她的面前。
當時,是怎麼躲過這場浩劫呢?
她想起來了,她跪伏在冰冷的地上,苦苦的哀求寇安,寇安卻面色冰冷的站在她面前,無動於衷,就在她終於絕望,以為自己會同那些同樣不知名的宮人一樣,還沒看見孩子就失去了的時候,聽見寇安輕輕伏下身子,在她耳邊道,“明兒便自請搬去永巷吧。”
寇安回到呂太后面前,稟道,“袁使女已經飲下紅花湯,胎兒應該落掉了。”
呂后漫不經意道,“知道了。”
在長樂宮永巷,她孤零零的產下了當今天子的第一個皇子。沒有人祝福,沒有人安慰,那個新生的男嬰瘦小的像一隻貓兒,發出細弱的啼哭,他沒有阿翁,沒有大母,沒有
親人期待落地,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名字。
母子二人被整個大漢所遺忘,若非寇安這些年來一直若有若無的照顧,只怕根本不能在荒涼凋敝的永巷宮掖中活下去,直到匈奴的烽火叩破了大漢北地的邊關,年輕的皇帝臥病不能視事,才終於被命運捉弄,推到了政治前臺。
八月辛巳十四,定襄城破。
癸未十六,雁門失去了聯絡。
短短一個月內,邊地十數個郡縣陷入戰火,匈奴鐵騎踏遍大漢蕭關以北的土地。
華美莊嚴的長樂,呂雉走在馳道之上,偌大的宮殿,雕簷鳳藻,午夜夢迴的時候,沒有一個內侍,只聽得“砰”,“砰”“砰”的聲響,似乎極為細微,又像是敲響的巨大,從殿閣深處傳來。
“是誰在那裡?”呂雉揚聲問道。
四周一片靜默,卻無人回答。
揭開漫天的帷幕後,碧綠的輕紗的輕,女子停下了舂米的石杵,轉過頭來,露出一張年輕而嬌媚的容顏,熟悉而陌生,是她糾纏了半生的名字。
“戚懿。”呂后驚駭欲絕。
“皇后娘娘。”戚懿笑道,“妾已經舂了好久的米了,你什麼時候過來啊?”
“啊——”呂后尖叫一聲,“賤人,你不是早就死了麼?不過來做什麼?”
“阿呂,願汝生生世世為鼠,我為貓,”戚懿笑的瘋狂,“你殺了我的兒子,我便也殺了你的兒子。”
“胡說,滾回去,”呂后跌跌撞撞,奔了一段來路,跌倒了,抬起頭來,見到劉盈,大喜過望,一把抱住兒子,摸著他的眉眼,“盈兒,你沒事?沒事就好。”
“母后,”劉盈微笑喚道,聲音很溫柔,“我看到如意了呢。”
“你說什麼?”呂后不悅皺眉,“那個死鬼的名字,不要再提了。”
劉盈面上持續的微笑,身上的血卻湧了出來,大片大片的,止也止不住,彷彿整個身體的血液,在那一剎那,都爭先恐後的湧出來。
“盈兒。”呂后倏然醒過來,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太后娘娘還沒有醒麼?”殿外,熟悉的男音問道。
“沒有。”蘇摩細聲細氣的言道,怕驚擾到她,放低了聲音。
“是食其麼?”呂后揚聲道,“進來吧。”
殿外一頓,之後簾子開啟,審食其彎腰進來,拜道,“臣參見太后娘娘。”半晌聽不到首有迴音,於是抬頭,不禁惻然。
不過一月不到,這個剛強的女子,面上已經現了衰頹。
她已經很疲憊,審食其握了握袖中的書策,心中不忍,自己卻要給她傳來更絕望的訊息。
“有什麼訊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