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來看看師兄。”謝紅劍唏噓地嘆氣,一雙妙目始終深深勾著他的眼,像要看盡燕陸離心裡去,“我總要來見一見,無論是戰場還是地獄。”
燕陸離心頭一暖,他身敗名裂,她卻還記得兩人的同門情誼。
這千軍萬馬,這似水流年。兩人注目對望,堅硬的面容在彼此的眼光中漸漸溫柔起來,彷彿一層層盔甲在注視中慢慢卸去。他們曾有的年少慢慢浮起在記憶裡,一眨眼,似乎就在身後,不曾淡忘。
“是皇帝讓你來?還是你自己想來?”
“皇帝怎管得了我?”謝紅劍悠悠地說道,語氣裡有女人淡淡的嫵媚倦意。她一雙眸子如霧如星,像是穿梭在溼氣濃重的雨後密林,身上瀰漫草木的香氣與柔軟。
“他想逼盈紫嫁他,盈紫絞了頭髮入了佛門。我的妹子……就這樣……一生耗盡……想我多年守在深宮,盼的就是能讓妹子過上好日子。可如今……如今我什麼念想也沒了,就算重回江湖上也罷。”她曼聲說著,滿是哀怨。
“你說盈紫被皇帝逼迫遁入空門?這個狗皇帝!早知就該讓盈紫在宮中下手,殺了他!”燕陸離恨恨地吐了一口,猛然抬頭,望著謝紅劍。盈紫的年紀和飛竹差不多大,他默默地想起了女兒,獨自困守江寧,此刻不知如何。
謝紅劍苦笑,幽幽地望了他,吐氣若蘭:“師兄你一起兵,皇上就不再相信天宮,進出都不讓天宮相隨,我們早已離被逐不遠。”她吸了口氣,“被逐是最好的結局。”
她們知道太多的事,不會有好的收梢。
燕陸離感慨一嘆,他未曾想過會牽連天宮,可現今天宮就是皇帝心頭的一根刺,隨時會想連根拔出。宮廷裡最講究名分,他一起事,天宮前途盡毀,謝紅劍只能放棄苦苦建立的勢力版圖。
重歸江湖?由官到寇?燕陸離黯然地想,他莫非也要再過二十年前起義時四海為家的日子?
“是我連累了你。紅劍,你一個女兒家,不若放下手中的劍,尋個人家嫁了。只要你想走,皇帝奈何不了你。”他語重心長。
謝紅劍倔強一笑,笑裡嫵媚依然:“師兄你說什麼話,紅劍有今日都是師兄所贈。如今你有難,我怎能袖手旁觀?我正是想帶了天宮上下跟隨於你。你若繼續起兵舉事,我便生死相隨,你若要笑傲江湖,我們就重立門派,光大師父的門楣。”
誰也回不去了。
燕陸離看了師妹,她竟還是如此天真。
可是有如此紅顏相伴,不覺地又激起他的豪情,熱血沙場,只要頂上頭顱在,哪裡不能再從頭來過?他仰天長嘯一聲,眉宇間依稀是舊日氣概,朗聲說道:“世態炎涼,只你一個肯拋下富貴跟隨於我。成王敗寇,原是沒錯。”
“師兄。”謝紅劍握起他的手,眼中瑩瑩的神采令她又彷彿是當年學藝時的垂髫少女,“留得青山在,就能捲土重來。只要我們活著回到江寧!”
燕陸離壯志盈胸,不覺握住她的手。柔荑如細絹,一絲絲的情誼從指尖滲到他骨子裡,從前多少愛戀再度勾起。
他突然抓緊她的手。
“紅劍,你真的想清楚了,要跟著我?”
“師兄莫非見疑?”
“不,你會吃很多苦。像小時練劍那樣,千瘡百孔,受盡苦難,也不會哼一聲。”他沉下聲,僅有天真,是挺不過去的,前方勢必有太多風雨。縱然她武功修煉得強過自己,可千軍萬馬中生存,單憑一身功夫還不夠。“但是,我此去沒有一天會過好日子,你真的願意?”
“妾身一直所求的,不就是在師兄身旁,有一個容身之地?”謝紅劍低低說道。此時的她,不再是睥睨萬物的天宮之主,而是修剪掉花刺的月季,嬌豔卻貼服地盛開在塵埃中。
“燕夜辰求見王爺!”帳外,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冰冷地打斷了兩人。
燕陸離鬆開手,撥亮了油燈,火光下的師妹,恍惚回到從前的俏麗多姿。歲月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他深深凝視了她一眼,對帳外叫道:“進來!”
燕夜辰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帳內,戒備地盯了謝紅劍。
“竟是天宮主深夜到訪,失敬失敬。”燕夜辰不無譏諷地說,有意無意地擋在燕陸離與謝紅劍的中間。
謝紅劍曼聲道:“上將軍,妾身失禮了。”朝他行了一禮,燕夜辰嫌惡地側了側身。
他清楚燕陸離與謝紅劍之間的糾葛,出於對王妃廉君碧的尊敬,他向來看不起這位名分曖昧的天宮主。當下冷哼一聲道:“王爺,敢問天宮主到此,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