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東盛讚同盧作孚見解:“一針見血。”
“這個福來格,必置我於死命而後快!”
“這個福來格,到底是誰呢?頭一回在這張報紙上露臉。”
“出手卻如此老辣!”盧作孚道,“東翁是重慶商界宿將,都不知道?”
顧東盛沉思著搖頭。
“他這手段,倒使作孚聯想起另一起新近發生在我長江流域的另一起商戰。”
“日本商船結成艦隊,向我內地大規模販運日貨,慫恿日商傾銷日貨?”
“正是。還聯想到更早更遠的一件事。”
“哦?”
盧作孚指著牆上貼著的那張去東北時叫李果果抄回的滿蒙資源調查表。
顧東盛:“作孚是說……”
盧作孚:“現在還不敢判定。不過,我老覺得,這報紙、商戰與滿蒙資源館的幕後策劃者、設計者,像是同一個人!前前後後出手三回,這手段,卻是同一路數。”
“有道理。”
“大膽猜測,莫看這位幕後人物化名‘福來格’,像是歐美人名——其手段卻更像日本人所為!霸氣充滿,卻又靜到極致,時辰拿捏得精確之至,輕易絕不出手,一出手……”
“就想取我性命!四大公司,這一回,真會更加緊密地糾結在一起,展開下一輪更要命的圍剿吧?”
“肯定會——我民生正成為列強在這條江上的唯一勁敵!”
顧東盛憂心忡忡地說:“上一輪圍剿,四大公司雖同時出手,但畢竟還是各自為戰,對我民生打的是車輪戰,如今四雙手八大錘一齊上陣!”
“民生這條小魚,從小河下水,遊入大河,從川江遊入長江,這才幾年?東翁,你我心頭最有數。這一回的圍剿戰一開火,本來已經壓到不能再低的水腳,再壓下去,幾等於零!雙方這樣絞殺下去,其慘烈與沉重,將是川江商戰中史無前例的!”
“作孚你想想,能不能由民生向四大公司提出‘大打關’?”
“東翁所想,也正是作孚所想。只是,眼下這局面,由我民生向四大公司提出此事,作孚擔心,對手根本不會接受大打關!”盧作孚將報紙抖得“嘩嘩”直響,“尤其是讀到這份報紙之後,恐怕四大公司的頭頭腦腦們正聚在一起謀劃如何一口吞了這八足怪物呢!”
“依作孚之見……”
“東翁,”盧作孚迎住顧東盛信賴的目光,“我此時若有什麼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現成良策,早捧到東翁與民生眾股東與同事面前了。”
顧東盛見盧作孚動了真情,默默點頭。
“東翁,為今之計,作孚有一個本能的感覺……”
“作孚有話儘管講。”
“撐。”
“撐?”
“打碎牙,和血吞。走出門,照舊亮晃晃一張笑臉。叫四大公司覷不到我民生底牌。面對四面鐵壁圍剿,眼下我民生只能擺出這樣的架勢,就像小河裡擺渡船——一根篙竿撐到底。”
“你這一根篙竿,撐到幾時?”
“東翁看來,似這等撐法,四大公司能撐多長?”盧作孚卻突然把話題轉到對手方面。
“太古、怡和、日清,雖資本雄厚,但與我這樣硬撐,只怕也撐不了多久。”
“光是撐,還不能讓局面儘快改觀。”
“除了撐,作孚還另有計策?”
“吃!”話說到這個份上,盧作孚索性將心底正盤算的計謀和盤托出。
“吃?”顧東盛何等人物,一聽這話,眼前一亮,“先吃誰?”
“東翁善弈,若盤面上有數群敵子,當先吃誰?”
“自然是最弱的。”
“四公司中,誰最弱?”
“自然是美捷江!”話聽到這個份上,顧東盛心頭豁然開朗,“從民二十一年這場圍剿開始以來,我民生雖一路苦撐,可是,作孚你手頭這一根長篙竿,卻從未向來自四面的八大錘平均使力。那樣的話,且休提還手,連招架的功夫也不夠。對付太古、怡和、日清,你用的是一套,對付捷江,你用的是另一套!”
“正是東翁所說!”盧作孚興奮起來,“東翁出任主席,發起召開了‘收回內河航權大會’,靠國人愛國激情、靠古耕虞這樣的同道朋友鼎力相助,我民生有效地遏制了英商日商的第一次大圍剿。與此同時,我這邊已經調民貴、民風、永年諸輪與捷江宜昌、其春諸輪捉對兒廝殺開了!”
盧作孚不動聲色地從書桌抽屜中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