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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部分

沙灘上,那位工程師用枯枝,藉著月光,寫下一行算式。老闆湊過來看清了,是:120000噸除以40天=

二人守在自己的那一堆器材旁,器材上寫著“漢口船舶機器廠”。工程師寫下這行算式的等號後,中規中矩地拉著計算尺,這對他本是一道很容易心算的題,他這樣做,其實是在消磨時間。他們的腳下,是能見出堤岸上的水文標尺,標尺上帶著退水痕跡。

老闆說:“有啥好算的,到這宜昌荒灘上,一目瞭然,每天他至少運3000噸。”

工程師從計算尺上算出了答案,像填寫圖紙上資料似的,在等號後寫下“3000噸/天”。

老闆眼巴巴地望著遠處的民生分公司小樓想:他捨命保下來、如今川江上能跑的,前些日子我們廠子搞江上行船調查——他手頭頂多也就24條船了。

工程師用枯枝在前一行算式下面,寫下另一行算式:3000除以24=

老闆一抬手把“24”抹去:“別想好事了,你真以為他會把全部家當都投在這荒江荒灘上?”

會議室中,盧作孚在地圖上宜昌、重慶間,上水下水各劃一個紅色箭頭:“宜昌、重慶間上水至少需要4天,下水至少需要2天,單船跑一趟來回,要6天……”

沙地上,工程師像在為盧作孚做記錄,寫下第三行算式:4+2=

他照樣去拉計算尺求解,答案用枯枝寫下:4+2=6

老闆索性加入工程師窮作樂的數學遊戲,湊過去望著工程師的計算尺:“照這樣一算,每天從宜昌頂多開出4條船。你再拉一拉,這堆滿宜昌的一大攤,就算他肯賠上老本,把二十多條船全用上去,要運多少天?”

“到現在為止,宜昌以上長江,能集中的輪船到底有多少隻?”會議室中,盧作孚問。

曲先生悄悄對舉人說:“實在有限。而且,他總還得給民生公司留些餘地吧?”

連舉人也不再執拗,“能運多少算多少吧。”

與會者都感到形勢嚴峻,一時無語,全望著盧作孚。

李果果與文靜在一側擔任記錄,李果果悄聲問文靜:“這要運多少天啊?”

江上冉冉升起的霧團,翻滾著湧向荒灘。天光更暗,工程師戴上眼鏡,拉完計算尺,遞到老闆面前。老闆也看不清,取過工程師的眼鏡,一看,愣了,“要運這麼多天啊?”

工程師不搭話,顧自用枯枝在沙上寫下“365”。

老闆望著這數字苦笑道:“你再算算,這等於……”

工程師在365後加了個等號:365=

老闆看工程師似乎一時想不出答案,便連忙提醒:“拉呀,你那尺子!”

這一回,工程師拒絕再拉計算尺,只盯著遠處霧中的小樓。

“怎麼不拉了?”

工程師說:“此題無解。”

“我來做完你的應用數題吧。”老闆拿過工程師手頭的枯枝,在“365=”後一筆不苟地寫下“壹年”。寫罷,一嘆,遙望小樓:“都說他十來歲出書,是個數學天才。”

工程師收了計算尺,揣回口袋道:“今夜,把畢達哥拉斯和牛頓請到這荒江荒灘上來,此題同樣無解。”

“可是,他自己說的——明早8點,十二碼頭見,我向各位宣佈人、貨運輸安排計劃。”老闆說。

“在他的位置上,這是他非說不可的話。我寧肯相信他身邊那個大頭小青年代他傳的那句話——能運多少算多少。”工程師說。

“換了我是他,也只能做到這個份上。能開幾條輪船,就開幾條來吧。盧作孚昨天遣散我們這幫貨主時說的那句話——能運多少算多少,我算是讀懂了……”

“這句話是盧作孚身後那個光頭小夥子充當傳聲筒說的,當時盧作孚聲音嘶啞,說出一句話來。眾人喧鬧,我想聽也聽不清。可是,我怎麼覺得,盧作孚說的,未必是這句話……”

“還能是什麼話?”老闆問。

工程師困惑地望一眼下游峽口方向天色,嘀咕一句:“管他說的哪句話,反正8點快到了!”

會議室裡的人心存著同樣的困惑。會議議題還是能開來多少船,能爭取多少天,能運多少人和貨。

文靜悄聲對李果果說:“日軍拿下武漢後,肯定會加緊轟炸宜昌……”

李果果伸手去捂文靜的嘴,“天啦,這種時候你可千萬別說這個……”

文靜推開李果果手道:“盧先生愛船,像愛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