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夫唱婦隨。”盧作孚每每一笑,蒙小妹照舊是遇上丈夫與人說話,她便默默退後一步,侍立丈夫身後。
明天一大早,民眾體育場怎麼可能有什麼“酒文化”,樂大年怎麼也想象不出來。不過,這盧作孚從來不打誑語,他說有,就有。那年他敢把全北碚的人喊攏一堆,也在體育場,說是看飛機,他當真叫飛機在天上剎了一腳。
與盧作孚分手,樂大年去渡口,趕收班渡船過小河,去對門子夏壩親戚家投宿,路過民眾體育場大門,順便望了一眼,見大群學生,正在老師帶領下,清掃場子。看來明天當真要在場子裡做出個啥子事來。第二天,樂大年起了個大早,來到渡口,不料遭遇多年不遇大霧,封了渡。生怕錯過“酒文化”盛事,樂大年沿河上尋,找了半天才找到條小船,多給幾文船錢,冒了點風險擺渡過河,徑直奔向體育場。一路上納悶,打抗戰以來,這北碚便成了早起的城鎮,往日裡,天剛亮,火焰山平民公園前,便有人舞刀弄棒,街心花園便有學生背誦古文、操練英語。賣早點的,早已開張。出遠門的,也見上路……今天早晨卻靜得不見一個人影,不聞一點人聲。人們今早為啥全體一致地睡懶瞌睡去了?樂大年一臉困惑走向體育場,從大門口外遠遠望去,體育場像個大黃桶,桶裡裝滿了冬天早晨的霧。場子裡聽不到一點聲氣。樂大年雲裡霧裡,捉摸著,到底是自己沒有文化,還是今早此地並無酒文化?正這麼想時,晨風微動,恍兮惚兮送來一抹酒香。初聞恍如夢中,樂大年還以為是自己心理作用。但這酒香不絕如縷,且越來越濃,樂大年長長地吸了一口,於搖曳霧幕中,辨察香源,扭頭看時,通體育場這條街,遊移的霧流上,大個大個的酒罈子,結成長長的一隊,向眼前漂來。於是聽得腳步聲,由遠而近,沙沙沙沙,來得輕盈又整齊,看清了,酒罈子是被人用托盤捧著的,一個個圓鼓鼓的壇肚上,貼了一方方紅紙,每一方紅紙當中,都用墨筆寫著一個酒字。真草篆隸,眾體俱全。樂大年雖不喜詩書,但多年與士紳為伍,耳濡目染,哪有不識得書法的?一望便知,這各體書法,無一不出自名家之手。卻又非一名家所書,彷彿每一個酒字都出自不同手筆。那帶三分書卷氣的“酒”字,屬文人書法。那看著就似一幅畫的“酒”字,屬畫家書法。那古樸似拙的“酒”字,肯定是吃書法這碗飯的專家所書。更有無數個“酒”字,雖不是十足的書法味,卻一個個站得住,坐得穩,蹦得起,呼之欲出,或喜或怒或笑或罵,皆自成一體,一看便知是那雖未習書、卻喝了多少瓶墨水在肚內自成一大家的文化人所書。樂大年一想便知,這一百酒字定是請了今在北碚的一百名人所書。如今,要請名人寫字,實在不是難事。你只要想好了詞兒,當然必須是打抗戰的詞兒,敲開隨便哪戶名家的門,人家保證二話不說,提筆就給你寫下。若是你想的詞兒不夠分量,人家還會幫你另想。可是,今天,哪個有恁大本事,約齊了一百名人在這一百罈子上寫這一個“酒”字?這個搞酒文化的人,面子真大!樂大年再看時,一百托盤中,每個酒罈邊上,又拱衛著一個大缽,缽中盛物,冒出缽沿,不看則已,一見此物雪綿嫩鮮冒著騰騰熱氣,美食家便饞涎欲滴,來者正是北碚豆花,伴著土沱酒。豆花酒,好朋友,一盤裡託著,捧壇端缽的,卻是足數一百個女學生,一百張臉笑得燦爛,叫人一看便想起青春季節小三峽中盛開的山花,叫人看一眼當下便能懂得,為何老祖宗偏愛用花來形容她們?女學生與豆花酒對對直直送到樂大年眼前,又嫋嫋婷婷一百八十度一個直角拐彎,拐進了民眾體育場大門口。樂大年不由自主亦步亦趨踩著女生們的節拍跟在她們隊後,入了場。此時,霧幕隨著人流湧入自然拉開,樂大年這才將全域性看在眼中。這民眾體育場,始建於盧作孚當峽防局長任內,當年便是合川、璧山到巴縣、乃至重慶資格的體育場,所謂資格,那是完全參照國際建制,四百米跑道,數千人座位,籃球打得,足球也打得。此時,偌大的場子裡,擺滿了席。橫十豎十,好數,剛好百桌。百個女學生捧出的百壇酒百缽豆花轉眼擺滿席面。
證得盧作孚所言非虛,其實過之,美食家樂大年心頭一陣狂喜,幸好一早趕來,才趕上這“酒文化”!
可是一大清早,這一百席豆花酒,是誰擺的?擺來誰吃?樂大年心頭再生疑問。第一問好解,這北碚的事,無論小事大事,但凡出新的,有品位的,多半出自老朋友盧作孚的主意。第二問卻好生叫人困惑,這豆花酒擺來誰吃?只見女生們已經將每張席面擺上八個大海碗,八雙筷子。樂大年有自知之明,知道八百副碗筷當中無一副是為自己擺的。便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