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海援引入宮更是才兩年,但要知道他本就是被戲班子從小養大的,見慣了那些又當角,又被人包養的男伶是怎樣以色侍人的,深知這麼亦笑亦嗔使一使小性子,反而會讓男人更加色授魂與。然而,他根本沒料到的是,之前一直都顯然表示出對他頗感興趣,甚至頗為喜愛的朱翊鈞。竟是突然惱將起來:“你到底唱不唱?”
第一次在至尊天子面前獻藝,剛剛朱翊鈞又表現得好似尋常富家公子,此時此刻,綾官竟是鬼使神差犯了倔,直接別過頭去:“不唱!”
小皇帝突然不按常理出牌,孫海就已經有點暈了。可一貫乖巧而又善於伺候人的綾官卻也突然犯渾,他簡直魂飛魄散。還不等他想好應該怎麼圓場,卻不想朱翊鈞拍案而起,怒喝道:“朕是天子,誰給你的膽子和朕頂嘴?今天朕就是要聽,你唱不唱?”
孫海在這西苑也見過朱翊鈞不下五六次,小皇帝有時候興致勃勃,有時候無精打采,也有時候動不動就發呆。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對方不像是皇帝,哪曾想這位看似被李太后和張居正教得一板一眼的天子竟然會如此大動肝火。他嚇得心肝俱顫,,慌忙拖著綾官想要跪下來請罪,可這一拖對方竟是完全拉不動,他登時快氣瘋了。他把這麼個要價不菲的傢伙弄進宮,可不是當尊菩薩供著,是當成搖錢樹。招財寶的,現在這小祖宗竟然成了要命的煞星!
“奴婢不會唱。”綾官卻是咬著牙站起身。這才直挺挺跪了下來,“滿庭芳、折桂令、清江引、駐雲飛……這些小令,奴婢會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就沒聽說過那什麼平寇志!皇上就算是逼著奴婢唱,奴婢也不會!”
這小皇帝在宮裡見慣了奴顏婢膝的奴婢,他這樣強項地頂一頂。說不定就會得另眼看待!當年戲班子裡有不少前輩們曾經傳授過這種訣竅,他還死死記著呢!
然而,綾官很快就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自以為是的推測。因為下一刻,他就只見萬曆皇帝劈手砸了一個茶盞。那茶盞就擦著他的鬢角重重砸在了地上。跌了個粉碎。儘管只是被擦了一下,但那火辣辣的疼痛仍然讓他一下子驚醒了過來,意識到面前這是一國之君的天子,而不是孫海之前派人遠遠指點給他看時,他暗中嘀咕和尋常公子也沒什麼兩樣的少年,他原本那如同直尺一般筆直的腰背一下子佝僂了下來,整個人嚇得一下子趴伏在地。
什麼當不成強項令,便要當個強項伶的雄心壯志,全都丟在了九霄雲外。
“朕逼著你唱?朕一國之君,要看什麼好玩意兒沒有,用得著逼你一個伶人唱?”
朱翊鈞剛剛看戲聽曲,不知不覺已經喝得太多了,平日裡在宮中李太后和馮保面前,在張居正百官身上,他每次都只能選擇把氣憋進肚子裡,可現如今一個區區伶人竟然也敢和自己對著幹,那種體悟簡直讓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最大的侮辱。霍然起身的他東看西看,彷彿想找什麼趁手的傢伙,最後終於一眼看中了一個小宦官手中拿的拂塵。他一個箭步上前搶過拂塵,隨即竟是上前兜頭兜臉地衝著綾官打了下去。
拂塵這玩意原本只是輕飄飄的,朱翊鈞又不是練武的人,談不上多大的力氣,一陣猛烈的抽打下去,已經弓了身子護著頭臉任憑他抽打的綾官受到的痛楚自然微乎其微,但心底的驚駭卻是無與倫比。而終於反應過來的孫海卻是動作極快,飛也似地膝行逃開之後,不多時竟是捧了一條鞭子回來,恭恭敬敬雙手呈給了朱翊鈞,卻是想都不想地說道:“皇上,這奴儕簡直是反了,還請皇上重重教訓!”
打順手的朱翊鈞隨手抄起那鞭子,兩三下過後,聽到綾官慘叫得讓人聽著難受,他就恨恨把鞭子一丟,隨即怒聲說道:“暫時寄下這狗頭,回宮!”
眼見朱翊鈞轉身就走,因為剛剛那一幕正目瞪口呆的那些太監這才慌忙跟上,一時間只留下了滿地狼藉,以及孫海和綾官,還有寥寥幾個西苑值守的太監。支撐著站起身來的孫海看到小皇帝一行人的背影,突然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竟是彎腰撿起那鞭子後,就給了綾官一頓狠狠的鞭笞。他卻不比朱翊鈞只是淺嘗輒止,手腕發力,打得又準又很,直把綾官打得連慘叫的力氣都沒了,他這才怒罵連連,把那些剛剛不敢出口的髒話一口氣罵了個遍。
他是倒什麼黴了,竟然放縱了這麼個蠢貨!
因為朱翊鈞身邊的宦官內侍又不止一個人。當小皇帝臉色陰沉地回到乾清宮後不多久,張鯨和張誠就分別從各自的人那邊聽說了這件荒唐事,一個是幸災樂禍,一個卻是又驚又怒。他們是乾清宮管事牌子,皇帝的起居照料以及在乾清宮的一應事務都是他們打理,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