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走,朱翊鈞固然心頭鬆快,孫海卻也驚喜交加。沒了張誠和張鯨這兩尊小皇帝左右的護法,他立刻就把萬曆皇帝帶到了他精心修復的迎仙亭——這名字當然也是當年在此大肆建造宮殿的嘉靖皇帝起的——他打疊精神逢迎了片刻,便召來心腹,吩咐他們拿出全副手段。不消一會兒,就只聽絲竹聲如入骨髓一般纏繞了上來,本來正舉杯喝酒的萬曆皇帝不知不覺入了迷,緊跟著就只見兩排十六個嫵媚女子迤邐入場,輕紗廣袖,更是讓他瞪大了眼睛。
須臾之後,朱翊鈞便聽到了一個婉轉動聽的歌聲:“灑落天才,昂藏俠骨。風流千古青蓮,萬金到手,一日散如煙。許氏清虛慕道,與夫君同隸神仙。官供奉淋漓詩酒,傲睨至尊前。名花邀彩筆,遭讒去國,湖海飄然。正遇永王構逆,抗節迍邅,豪士挺身救難。賴汾陽叩闕陳寃,金雞赦,還鄉復爵,夫婦得重圓。”
卻是一支滿庭芳。
萬曆皇帝平日裡哪曾聽到過這種民間曲藝,此時筷子僵著,臉色也極其微妙,一旁的孫海見狀,連忙低聲陪笑道:“這是今科進士屠隆屠長卿的新戲,小的讓人排了出來,雖只有頭裡幾齣,可若是能博皇上一笑,也就值得了。”
使勁吞了一口唾沫,朱翊鈞竭力擺脫那歌舞的衝擊力,這才低喝道:“朕怎麼不知道,西苑還有這許多宮人?”
“皇上錯認了,那可不是宮人。”孫海嘿然一笑,見朱翊鈞皺眉看著自己,他這才藏下得意,低聲說道,“這些都是內侍。”
內侍!這一個個分明都穿著女子衣服,哪裡是內侍了?
朱翊鈞差點連杯子都掉了,不知不覺使勁吞了一口唾沫。要知道,李太后給他挑選的宮人,全都是年長刻板的女子,平日裡不要說拋個媚眼,就連展露笑容說句好話都不會。而他大婚的日子定在明年,李太后謹記太醫院幾個頂尖御醫私底下說的要穩固****,再加上隆慶皇帝英年早逝的例子在前,哪裡會容得他碰女人。所以,在母親耳提面命的吩咐下,如果眼前這些真的是歌女舞姬,他必定不敢如何,但聽到是內侍,他雖說皺了皺眉,眼神卻漸漸變了。
孫海將小皇帝的表情變化全都盡收眼底,趁機打手勢讓那些舞者退到一旁,這才開始讓人正經獻演,這卻是全套戲服,再也沒有之前那種引誘的意味。知道李太后管得嚴,他也不敢大肆勸酒,只在旁邊有意無意介紹那眉目如畫的男主角,果見朱翊鈞的眼神始終流連在對方身上。當第二齣夫妻玩賞演完之後,他立刻就招手叫了那扮演青蓮居士李白的綾官下來,用眼神暗示他陪侍。
朱翊鈞平日倒也偶爾有上朝,但見到的文武百官全都是凜凜然如對大賓,縱使有俊逸的,在他面前也往往死板著一張臉,哪裡像那陵官似的,雖是男子卻巧笑嫣然,時而還會嗔怒地挑眉,讓他簡直覺得之前那十幾年完全白活了。酒過三巡,他漸漸只覺得臉上越來越燙,竟是不自覺地盯住了那賽雪欺霜的手腕。正當一旁的孫海暗中驚喜的時候,卻沒想到朱翊鈞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剛剛那戲實在是沒意思,太俗!朕手頭有平寇志四卷,現場挑一段你唱來聽!”
雖說幾個教官的詞句自然是比不上那些文壇大家,可架不住情節有趣啊,編成戲唱來肯定好!
PS:就一更……(未完待續。)
第七九一章 雷霆大怒,東窗事發
如果汪孚林人在這裡,一定會對萬曆皇帝朱翊鈞的這句話大加讚賞。確實,從後世人的審美角度來看,除卻那些夠格流傳千古的佳作,比如西廂記、牡丹亭,這年頭的大部分戲劇,也許其中挑出的那些小令,確實算得上詞句優美,可內容簡直慘不忍睹。更何況,內容空乏,不是才子佳人,就是空洞的教化,哪裡比得上後世那些花樣翻新的小說?
可是,小皇帝說這話的時候,身邊是些什麼人?精心準備這一幕已經很久的孫海,以及為了磨練這嗓子,鍛鍊這身段付出了無數,最後還捱了一刀進宮的綾官。因此,聽到小皇帝竟然如此評價自己的唱詞,聽到這出自己花了高價從屠隆那裡買來的戲竟然得到了如此評價,綾官臉色固然極其難看,孫海也覺得好似一頭涼水從頭潑下。
平寇志是什麼東西?深居西苑的他們從來都沒聽說過,更不要提拿來唱了,他們如今這哪一段唱詞背後,沒有曲藝大家指點唱腔?
因此,見孫海對自己使了個眼色,綾官便噘嘴嗔道:“皇上嫌奴婢唱得不好聽,奴婢另外找幾個小令唱就是了,這平寇志是什麼東西,奴婢可沒聽說過!”
儘管綾官也不過十五歲,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