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嫂被她當面責難,弄的一時下不來臺,又聽她說出“林家繡坊並無門面”一語,心裡一團火起,當面冷笑道:“傅姑娘好大的口氣,想必傅家做著偌大的買賣,就不將旁人放在眼裡了。然而依我看來,兩間雜貨鋪、兩家木材行還有些外地的買賣,也沒什麼了不起!”
傅月明含蓄一笑,說道:“柳嫂是蘇杭那富貴地方出來的人,眼界廣闊,見過的豪門鉅富必是不少的。我傅家在嫂子面前確是沒什麼了不起,非但如此,就是這徽州城裡,我家也只是一戶平頭百姓罷了。”說著,又向林常安溫言說道:“今兒林姑娘盛情相邀,林公子又請我一道遊覽繡坊,我的丫頭卻失了禮數,衝撞公子,還往公子見諒。若是公子寬宏大量,饒恕這遭,今日的事兒便既往不咎。如若公子不肯,那我也只得回家稟告母親,請她責罰了。”她此言明著是向林常安賠禮,暗裡卻指今日林常安將她私自挾至此處一事。若是林常安不再追究,她自也權當此事不曾有過,歸家亦不提起。如若不然,那自然有一場鬧了。
林家雖然勢大,到底也是要臉面的,並且傅月明也篤定了林家不會因此事就容一個商賈門第出身的女子進門。但這事傳揚出去,於林常安名聲有礙,他要再與名門閨秀結親,就頗多不利了。
林常安自也聽出她話中之意,心底思量了一陣,深覺家中長輩跟前並未說妥,若莽撞行事,抖摟出來,極是不利。當即向她笑道:“傅姑娘哪裡話,原不過咱們朋友之間玩笑,哪裡說得上什麼恕不恕的?傅姑娘所言,未免過於自謙了。”傅月明淡淡一笑,不理此言,只說道:“這裡也看夠了,不要耽擱了這些姑娘繡花,咱們還是走罷。”她這話說的甚是輕柔,林常安不覺身上一陣酥麻,連忙笑道:“很是,很是。”說著,便伴著傅月明主僕二人去了。
柳嫂見這一行三人離去,在門檻上站了一會兒,直直盯著的那小玉的背影,直待三人不見了,方才進去。
三人出了惠繡齋,林常安在前引路,拐上了一條青石小路。三人走了些許,便進了一片竹林,林中翠綠滿眼,甚是悅人眼目。出了林子,又有許多亭臺樓閣、曲廊亭榭、奇花異草,其間不時有麋鹿跳躍,白鶴閒步,更有無數叫不出口的翎毛珍禽。傅月明見這繡坊佔地甚廣,山環水抱,景緻清幽,建築陳設頗為奢華,心中略略計算了一番花費,不由暗暗嘆息。
林常安恍然不覺,只看傅月明面露異色,只道她為此地景色感,甚是得意,向她笑道:“傅姑娘覺我這繡坊如何?可還看得過眼?”傅月明淺淺一笑,說道:“若是一處休養的別院,那就是個絕佳的所在了。”林常安未明其意,還是洋洋自得道:“傅姑娘當真好眼力,這地方原是一位退休官員的別墅,我出資買了下來,又請了許多名工巧匠來修整,才有了今日這番景象。”傅月明微笑說道:“林公子好大的手筆,出手這樣闊綽,通徽州城也尋不出第二個來了。”
林常安見心上人讚許,骨頭裡發起癢來,湊到她跟前,低聲說道:“只要你喜歡,花再多銀子那都不算什麼。”傅月明面色一凜,向旁邁開一步,剛欲開口叫他自重些,卻聽得一旁林中傳來一陣吵鬧聲。
只聽一女子說道:“你是個什麼意思,你倒說說看!如今我爹媽已為我定下親了,你倒躲起來了。你躲的過去麼?”
傅月明聽這聲音十分耳熟,細細一想,竟是那鄭紅玉,心中頗為奇怪,就想過去瞧瞧。一旁林常安低低說道:“這女子怎麼在我這內院同人爭執?倒是一樁奇事。咱們過去瞧瞧。”傅月明點頭,當即三人放輕了步子,慢慢過去。
走到路口,三人隱在一處山石後頭,探頭往去,一男一女正在亭子裡說話。那女子果然便是鄭紅玉,那男子穿著一席長衫,身材頎長,面容俊秀,約莫只有不到二十的年紀,卻不識得。
只聽林常安低低的“咦”了一聲,便說道:“此人是我坊中的畫師,倒為何同這位姑娘在這裡爭執?”
傅月明不語,只望著那邊的動靜。
只聽那男子說道:“我能有什麼意思?你訂親是好事,倒同我纏些什麼?聽聞插定的人家也是官家子弟,與你很是相稱,你卻有何不滿?”鄭紅玉語帶微哽,低聲說道:“我……自打上回咱們散了,我歸家之後,身子睏倦,食不下咽,飯到口邊就噁心,每日總懶懶的。月事又遲遲不來,怕是……怕是個喜兆。我一直在家等你來提親,你卻遲遲不來,我爹孃應了別的人家,我也只能眼看著,心裡急得很,卻也只是沒法。你……你到底是怎麼個意思?”那男子似是不曾料到如此,身子顫了顫,半日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