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謂一箭三雕!能作這種談話的心機,自然孔竅不會少。不說比常人,就是比心竅多多的一般官吏,至少也要多出七八頭十個吧!
神宗對他益發心折了:“你說得不錯。依你看來,應當怎樣?”
吳奎疊出四個指頭:“從來皇上治理天下,沒有別的,不過四個字!”
“四個字?哪四個字?”神宗問。
“就是順天應人。順天應人,說法雖然不同,其實是一回事。天意無它,應人而已。所謂應人,就是凡事都要合乎人心。人心一順,天意也就順了。老話常說天遂人願,無非也就是這個意思。皇上只要至誠格物,則物莫不以至誠回應於上,就會感召和氣。和氣一至,天下太平。所以呢,儘管當今國貧民窮,危如累卵,卻用不著著急。只要靜心以待,循序順成,然後慢慢涉及其他事情,就沒有不成功的。皇上唯一應該念念不忘的,是要嚴格區分忠奸邪正。具體事情自有大小各衙門管著,皇上只要把住了這一道關口,不叫小人加害君子,君子都在近要位置上,自然不治而治,國泰民安。”吳奎侃侃而談。
要擱別的時候,神宗早聽出這是一大堆空話、套話了,其主旨不過是接著告狀來的:要他分別邪正,只是想他採取相應的措施罷了。可現在神宗沒那麼敏感,聽不出那麼多道道。當然,分別邪正還是聽出來了。他認真辯道:“就是堯帝時候,也還有四凶在朝。”四凶是指共工、三苗等四個臣子,據說都是一些奸佞之徒。
吳奎有的是詞:“陛下聖明。四凶雖然在朝,卻不能迷惑堯舜。海納百川。聖人以天下為度,更該什麼都容納了!沒有特別明顯的罪過,當然應該包涵,不過不讓他們掌握大權就是了。”這話也是繞著彎兒的:明裡主張寬容,支的實招卻是請神宗奪權。他自己,則不啻搶班:奪權之後就是換人哪,不換他這支招兒的,能換誰?
神宗不滿奉禮濮王的事,很快就傳開了。是不是吳奎吹的風,不大好說。不過,有一點是千真萬確的:除了吳奎,神宗實在沒與第二個人談過這件事。
皇上的穎悟,不啻就是動員令,御史們吶喊而出了。
這以前,他們已經有過一次小小的火力偵察。
這種偵察,原是源於大宋朝的一個規矩:凡遇大朝會等重大禮儀活動,都要有御史站在大殿上糾察百官。有違反風紀的非禮行為,當班御史有責任檢舉彈劾;不檢舉彈劾,則為失職。像一切條文一樣,條條雖是死的,執行起來卻充滿了變數。同是非禮,檢舉不檢舉,彈劾不彈劾,全都因人而異。督察者不同,結果固然會不一樣;更多的時候,也會因為事主的人緣、聲勢等不同,而大有區別。說得直白一點,御史們並不都是包拯,他們往往看菜吃飯。無權無勢的總會成為靶子,這無須多說。問題是那些大佬。老是在朝廷混的,誰都知道,光是小有疏忽的違禮行為,絕對打不倒人。事主如日中天,誰會為這種小事得罪他,自己討黴倒?可要是嗅出您已經失寵,沒幾天張狂了,對不起,他就要給您一下子了。這叫四兩撥千斤。而在拿不準的時候,御史們就會以此作為藉口,就事論事,小小刺你一下,試探試探方方面面的反應與態度。這就是所謂火力偵察。在多數情況下,它往往都會成為遍地烽火的一個前哨戰。
撞到御史們槍口上的,是歐陽修。
大家不都在福寧殿弔唁英宗嗎?也是冤孽,突然起了一陣旋風,歐陽修的前襟叫大風掀開一條縫,裡面露出了紫色的官袍!原來,他只將衰服草草披在紫襖外面,根本沒有徹底換衣服!這不純粹是應付先帝嗎?豈有此理!
御史當時就上了一個摺子,檢舉歐陽修非禮,對先帝不恭。神宗收到摺子沒朝下轉,只派一個內侍叫歐陽修悄悄換了裡面的襖子。事後,歐陽修到底不上班了,只待在家裡等候處理。神宗又派人安慰他,他也重新上了班。原來聖恩還沒有衰,歐陽修暫時還不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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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遺事 第六十一回(3)
既不好碰,且等著吧!這一等,就等來了要為濮議翻案的訊息。原來聖聰另有安排,在這兒等著他呢!歐陽修,您還是在劫難逃,等著受死吧!
可具體操作起來,他們又不那麼自信了:光靠濮議,似乎還不足以一戰而勝?要是再有別的炮彈,就更好了!
他們也真是福氣通天,想炮彈炮彈也就有了,而且是特重型的!不要說小小一個歐陽修,就有一打,也足以炸得他們片甲不留!
像慶曆年間罹險一樣,這一次,歐陽修也是砸在親戚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