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跟著附和:“陛下,富樞密說得對。目下整頓吏治,正好拿這一批無能瀆職、貪生怕死、媚敵縱反的人當筏子,敲山震虎,殺雞嚇猴。假如連這樣一批人也輕輕放過,普天下也就沒有可以責罰的官員了!”
范仲淹卻上前奏道:“陛下,富弼、歐陽修說的都有道理,但這些罪臣也還有可宥之情。”
皇上問:“什麼可宥之情?”
“朝廷一向疏於防範,以致叛匪所過州縣根本沒有城郭、士兵、器械可以禦敵,他們即便想有所作為,也無能為力。朝廷責罰官員,旨在懲前毖後,張揚國是,失之過當,就達不到這個目的了。只宜給予適當處分,不宜峻罰。還請陛下三思!”
富弼一聽仲淹竟說出這樣的話,大大出乎意料,又氣又急,顧不了許多,當著皇上的面就罵道:“範六丈,你是要做佛爺呵!”
得象不失時機地勸道:“陛下,范仲淹說的在理。朝廷不能完全諉過於這些罪臣,也不能姑息養奸,給予恰當處分,叫朝野都能接受,最好不過。”
皇上原本是個好性子,想想又覺著他們的話在理,朝廷原有責任在先,完全諉過於罪臣,有失公允,便點頭拍板了:“就照參政、丞相的意思辦吧!”
退了朝出來,仲淹叫住了富弼、歐陽修:“富大人、歐陽大人請留步!”
二位雖然停下腳步,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二位還在怪我?我給二位大人賠不是了!”
仲淹這樣多禮,弄得兩位十分尷尬,忙不迭地還禮。
“不是我做好人,這裡有個道理。”
“什麼道理?”富弼問。
“太祖皇帝的遺訓,二位該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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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遺事 第十三回(5)
“什麼遺訓?”
“太祖三條誓詞的第二條: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的人。”
“那也不過是傳說罷了,誰也沒有見過真跡!”歐陽修不以為然地說。
“不管真假,咱們為臣子的也得留個地步。皇上春秋鼎盛,一旦開了殺戒,往後要是手滑了,你我能準保沒事兒嗎?”
原來如此,兩個人這才恍然大悟!領悟儘管領悟,因為暫時還沒有殺身之禍的威脅,體會畢竟不深,只是理解而已。直到後來遇事,也擔心掉腦袋,這才真正徹悟了仲淹的英明。不過,這已是後話了。
連王昌運、晁仲約這樣的都從輕發落了,整頓吏治會有什麼結果,也就無須多說了。
大宋遺事 第十四回(1)
職田養廉先起貪意
嚴舉少蔭豈能無怨
仲淹十事裡面,最沒有爭議、最受歡迎的,就是公職田了。不管是誰,腰包總是越鼓越好,俸祿當然多多益善;至於是否能夠養廉,則又當別論了。
要平均職田,先要確定限額,既有厚祿養廉的意思,限額當然低不得。有的地方,甚至會比官員實際佔有的數字,還要高出三五倍去。做夢也難得有這樣的好事呵!詔書一到,誰都先忙著落實職田了,不均固然要爭,但先得將自己那一份穩穩撈到手。吃著碗裡,才能望著鍋裡。碗裡還沒撈著,望鍋不也是白望嗎?多佔的見無人來爭,落得撈一年是一年,誰會犯傻自己去主動清退呢!一來二去,公職田就變成分職田了:舉國分田。
田哪兒來呢?都說天圓地方,天與地是生來就有的,但地不是田。得有人開墾耕種,地才能成田。照規定,職田只能從官田中劃撥。且不說官田原本來路是否清楚,最大的問題是:軍監州縣那麼多文武官吏,粥少僧多,可怎麼辦呢?要保證厚祿,就不能不亂點鴛鴦譜了。
好歹,官田的來路原本就很複雜,一言難盡。戰爭遺留的無主土地,貪贓枉法、作奸犯科罰沒的罪主產業,官家開闢的無主荒地,逃亡者丟下的棄田,死絕戶無人繼承的遺產,等等,來路複雜,正好可以大展拳腳,魚目混珠。那名堂,可就多了去了。
均公田詔書下達不久,長沙城裡就多了一個瘋婆子。這瘋婆子衣服破碎,披頭散髮,滿城裡轉悠,引得一群孩子老是圍著她起鬨。不淘氣的孩子,有時候也會送一點吃的給她。沒人送吃的,餓了,又趕上她頭腦有些明白,也知道去茶樓酒店、住戶人家要點兒吃的。一個到處流浪的瘋婆子,泥一腳屎一腳,又沒地方梳洗打扮,自然渾身骯髒,散發著臭氣,誰不嫌她!好多人連門都不讓她靠,更甭說討吃了,她多半總是餓的時候多。至於住處,則走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