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不出來。我回房去睡,那空蕩蕩的房子,我知道他心裡害怕極了,害怕極了,可我不想遷就他。可那麼巧了,就那麼巧了,來了刺客,哥佬會派來刺殺我尋仇的,滅了樓下十幾口子看守的命,就摸到我房間裡來了。他們用飛刀,不用槍,無聲無息的。我聽到嗖嗖的聲音,就貼了我頭頂飛,我不知道樓下出了什麼狀況,但我知道九死一生。這個時候,我被飛刀打中了,他們發現了我,向我圍過來。忽然一聲槍響,黑暗中那槍法極準,但也暴露了自己。南兒,他竟然出來了,我沒想到他在電閃雷鳴的雨夜闖進來,他開槍殺人,他頭一次殺人,我們爺兒倆翻窗子跳下樓逃走,我們起碼殺死了十多個人。我們開車奪路而逃,那次我們死了三十多個弟兄,當然也在混戰中殺掉了哥佬會的三頭領。南兒他,渾身是血,在我懷裡開始抽搐,他說‘要是寶兒死了,來世投胎若還是個孤兒,爹,肯再收養寶兒嗎?’我就罵他,‘真是個沒出息的,你怎麼不說,來世投胎當爹的親生兒子呢,親生的。’”
秦老大聲音哀哀的,秦沛只覺得自己胳膊涼涼的,水滴癢癢的沿著那條貼住父親的胳膊向下淌。
秦沛問:“爹地,您哭了嗎?您真喜歡小楚嗎?若真喜歡他,怎麼還那麼打他呀,打狗都沒這麼狠。”
“打他,是因為他還是爹爹的兒子。若是一朝他做出愧對祖宗幫規不容的事兒,爹就不會打他了。”那聲音同淚滴一樣涼涼的,秦沛噗哧笑了,“爹地,您可真逗呀。犯了小錯打屁股,犯了大錯反而不打了,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一陣寂靜,風吹窗子的聲音依然可辨,窗外窗簷鐵馬嘩啦啦的響著。一陣風從窗縫隙鑽進來,秦沛慵懶地向被子裡縮縮,就聽父親一字一頓道:“犯了大錯,就要他的命!”
秦沛如被風閃了舌頭,周身一個戰慄,嗖的坐起來。
“發什麼瘋!”秦老大拉他倒下罵,“你又沒犯大錯。”
秦沛“哦”了一聲,嘀咕著,“我不是吃就是睡,跟頭豬沒區別了,犯得什麼大錯。”
忽然想起什麼翻身貼去父親水囊囊的大肚子上問:“爹地呀,包惜惜她回來了……”
“住口!”秦老大罵,秦沛委屈道,“人家心裡就是喜歡惜惜呢。爹地只會當‘王母娘娘’,給阿溶和雪玉劃道銀河讓阿溶至今恨你,不理你;又來阻攔我和惜惜。”
父子兩個絮絮叨叨了半夜才闔眼,一覺醒來天光大亮了。
汽笛聲哨聲刺耳驚魂,樓下一陣噪亂,秦老大從陽臺探出頭罵:“大早上鬧什麼?奔喪哪!”
日本人,摩托車警車上跳下無數荷槍實彈的憲兵,藍幫的打手更不是吃素的,黑壓壓的一式短綢衫,扎著綁腿,一群狼般的瞪了發綠的眼睛如臨大敵。
於是秦老大摸個光頭哈哈大笑了,對了樓下喊:“你們水石哉司令才請我吃花酒,你們就來唱《二進宮》啦?也不打聽打聽定江地頭是誰地盤,敢攪了我的好覺,讓你們三個月睡不安穩。”
一陣哈哈的大笑聲,小轎車門一開,走出一位青綢長衫小仁丹胡的先生,清癯文靜,目光如炬,對樓上陽臺的秦老大拱拱手說:“秦老闆,叨擾了,得罪得罪!”正是水石哉司令。
秦老大笑了,對水石哉喊話說:“要來玩就自己過來,還說是朋友呢,我家裡不許帶狗進來。”
於是樓下同日本憲兵對峙的秦溶險些笑噴,父親總在意外的時候說出令人咂舌的話,令他佩服不已。
水石哉進到客廳,一根根地緩緩摘下手指上那雪白得一塵不染的白手套,炫耀般說:“鄙人,時間有限,不過,我們的情報機關得到訊息,赤匪要犯,郭傑鳴躲藏在貴宅,還乞秦老闆賜還逃犯。”
“逃犯?賜還?”秦老大看著水石哉呵呵地笑,敲敲光頭問:“寶貝賜還,逃犯也賜還,哎呦,你們這點學問,還是沒學到家,不行不行。再說了,逃犯?你看看,我這府裡誰像逃犯?啊,誰像,你相中了哪個我送給你好了。哎呦,你找錯地方了,那天在醉晚樓,你怎麼不開口呀,你說說,我門下的弟子,哪裡是幹那個事兒的呀。”說罷哈哈地笑。
水石哉面紅耳赤,怒然掃視一圈掩口暗笑的眾人,目光卻落在秦溶身上。
秦老大說:“這是我家二小子,你看中我也不捨得給的。”
插科打諢的一陣,那些日本憲兵不見水石哉下令也不敢動手,水石哉深咽口氣說:“秦老闆,打擾了,但願我是誤會了秦老闆。我們是朋友對吧?朋友。”
秦老大隨聲附和說:“對,朋友,好朋友,我們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