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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部分

“田中君,能不能請你讀一下這份報紙。”

田仲讀出:“1932年10月1日。重慶國貨介紹所有限公司正式成立。資本銀元十萬圓。”

泰升旗教授望著報紙:“都大半年了,是我升旗太郎的疏漏!盧作孚呢——有何下文?”

田仲尋找報紙相關段落,讀出:“民生公司總經理盧作孚指示其業務部門,凡重慶中國國貨介紹所在上海裝運的國貨,運費一律給予九五折優惠。”

泰升旗教授說:“又被他搶先一著。”

田仲繼續念著:“該介紹所專請盧作孚前往演講,演講中,盧作孚說,提倡國貨。”

“眼下,在這個國家,國貨的反義詞是什麼?”

“洋貨。”

教授像個迂腐的中學語法修辭課老師一樣糾正道:“東洋貨。”

田仲還想說什麼,忽然噤聲,他頭一回看到儒雅沖淡的泰升旗教授像今天這樣一臉凜然,只見教授向棋盒中提起一粒黑子,果決地懸向棋盤上空,卻又輕飄飄地小飛斜掛白角。

幾天後,藍黃二色的海水與江水交界線上,日本商船雲陽丸船頭突破水面,由吳淞口進入長江。隨後是德陽丸……一支浩蕩的船隊,船上載的,是棉織品之類日貨……半月後,日本船隊駛過朝天門的長江洪水與嘉陵江清水的交融處的“太極圖”,連汽笛都懶得拉響——日本國對華商業戰略正悄然無聲發生著不可小覷的變化——要一招致對手死命。

重慶下半城,望龍門一帶是商業區,最近一派繁榮平和的氣象。這天下班後,盧作孚帶兒女們散步路過,見一家商店櫃檯上擺著夏麻布,價格標籤上寫著:“榮昌夏麻布……”盧作孚走上前去,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夏布,彎腰作挑擔狀,剛想對兒女們講爺爺當年是怎樣跑榮昌販麻布的,這時,櫃檯內有人伸手將標籤撤去,盧作孚一抬眼,剛用紅筆草草寫就的價格標籤換了上來:“打七折。”盧作孚一愣,正要對擺標籤的老闆詢問為什麼。老闆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忙著做生意,他手一招,兩個夥計抬上一匹布,質地光滑鮮亮,上面彩印著燦爛奪目的大朵櫻花,那匹全無色染的夏麻布被淹沒在櫻花叢中。盧作孚帶著兒女們走向下一個鋪面。這裡,一匹印有招財童子圖案的中國棉布上,原有價格標籤被撤去,扔在盧作孚腳下,棉布上換了新標籤:“大拍賣,打六折。”一群夥計在本店老闆指揮下,將一匹接一匹印有富士山圖案的日本布壓在中國棉布上,招財童子扭曲了腰身嘴臉,咧嘴笑得怪怪的。盧作孚臉一沉。

“爸爸,您看到什麼了?”兒女們見出異樣,問道:“……是很可怕的事麼?”

盧作孚強笑著搖搖頭,心裡說道:“日本人動手了!這不可怕。”

“這家六折,隔壁子才五折!”一個穿旗袍的太太挽著先生攆著盧作孚的後腳進了這家店,她一眼瞄見富士山花布價格,叫出了聲,“六折五折都不如這匹花布價錢相因。老闆,給我扯兩丈五!”相因,是川話,意思是“便宜”。

“對門子那家打的四折!”太太耳聰,聽得街頭有人歡叫,還沒等這個店的老闆操起尺子,便已經挽著自家先生出了店門,奔對門子去了。盧作孚無聲一嘆:“日本人動手,中國人要是也緊跟著這樣動手的話,那才是最可怕的……”這天,盧作孚親眼看到下半城的中國商人和中國路人動手,那年子從東北考察回來後的痛苦與焦慮又一次堵滿心頭。

望龍門一條街走通,倒拐,便是打銅街。打銅街不長,卻連線了這座山城的下半城與上半城,其坡度可想而知,上行時,人體是要向前傾的,因為只有使勁前傾,才能讓身體保持在垂直。老重慶形容為“一碗水在打銅街上都擱不平”。升旗和田仲正在身體前傾著散步,這一路,他們也在一家挨一家的商鋪前看到盧作孚所見的景象,不過二人的神情卻比盧作孚悠閒得多。

“學生明白過來了。”田仲說。

“你明白什麼?”

“明白老師為何一看見武士刀,就搖頭。”助教道,“像老師這著棋,只消調遣一支商船隊……”

“明白了就好,”教授一嘆,“可惜內閣陸軍大臣不明白。挾天皇以令諸侯、把持我國朝政的軍閥大魔頭們,至今還不明白!”

說話間,二人走出街口,聽得江邊碼頭一聲接一聲雄壯的汽笛聲,心知是日本商業艦隊又靠上了重慶碼頭。升旗還知道得更清楚,船上這一回裝的日貨不再是布匹,而是生鐵。

“真想知道,中國人會有什麼反應。”升旗說。

“他們在這方面反